滴答。

    血源大厅里，走进了赫冈。门关上的瞬间，大厅里的烛火随之颤抖。不知是被风吹的，还是被赫冈吓的。

    滴答。

    他径直走向祭坛，望向祭坛后面。地上放着一个大容器，血一滴一滴地从上面滴下来。

    滴答。

    从瑟拉娜的身体里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“你看起来气色还不错，瑟拉娜。”

    赫冈悠悠抬起头。瑟拉娜一直垂着头，还能转动眼睛看到赫冈。

    她四肢被黑色的乌木环扣在墙上，这东西能反制魔法，让她无法挣脱，还得听着血液流失的滴答声。

    持续多久了？她记不清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简直好极了。如果你能一口气杀了我，我觉得会更好。”

    瑟拉娜答着赫冈的话，赫冈惨白的脸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“呵呵呵，那可达不到教育的目的，亲爱的。怎么样？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流尽，慢慢走向死亡的感觉，是不是很美妙？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么。换成普通人，早就疯了吧？被你这个疯子折磨疯。”

    “我可清醒着呢，我需要你的血，瑟拉娜。等我找到弓以后，我还要找到瓦蕾莉卡那个叛徒。所以……”

    赫冈走近了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告诉我黎明守卫们藏在哪，那我可以考虑让你母亲先走一步。”

    瑟拉娜冷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先走后走有区别吗？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赫冈摇摇头，“所以我不明白，你为何要反抗呢？”

    “都要被杀了，反抗是正常的吧？”

    “啊，这个问题，我难道没有和你解释过吗？”

    赫冈在瑟拉娜面前来回踱步，每当他想长篇大论的时候就会这样。

    “我们吸血鬼死亡后，灵魂会前往冷港，变成莫拉格的所有物。但事实上，只要力量足够强，就可以实现从凡界的反召唤。”

    他指了指祭坛，里面的血快要溢出来了。

    “就用这个。等我完成预言，成为足以匹敌迪德拉大君的存在时，便可以随意将你们的灵魂召唤回来。你们将和我一起，成为新世界里永恒的存在。”

    “前提是你还记着我们的话。”瑟拉娜动了动脖子。

    “我会的，亲爱的瑟拉娜，当然会。不管你信与不信。当我拿着奥瑞埃尔之弓时，你就会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奥瑞埃尔之弓，如果说瑟拉娜这阵子想得最多的事情，那就是这个。别的都无所谓，她只希望杰瑞带着弓逃得远远的，别让赫冈找到。

    但逃到哪里才安全，瑟拉娜不知道。事实上，当他们不得不把弓从山谷里带出来的时候，就已经没有安全可言了。

    咣当——

    大厅的门关上，赫冈出去了，里面又剩下了瑟拉娜，以及滴答滴答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主人。”

    门外，立着敏迦摩，捧着一杯血。见赫冈出来，他几步拦到赫冈面前，却又马上退到一边。

    “请让我进去吧，大小姐她，已经快三天没……”

    啪——

    赫冈随手把杯子打翻，从敏迦摩面前走过，又站住了。

    “敏迦摩，你一直是个比较清醒的人，我相信你能看明白，现在是什么情况。”

    敏迦摩赶紧低下头，因为他的眉头和嘴角都在忍不住抖动。

    “我，明白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。去吧，抓紧时间，把弓找回来。”

    赫冈下达了命令，他已是等不及要拿到奥瑞埃尔之弓。它一定在杰瑞手上，而杰瑞应该藏身在黎明守卫那里。

    虽然那个托马斯声称杰瑞会来，还亲自守在码头，但那怎么可能呢？明明毫无胜算，还跑来送死？

    呜——

    忽然，城堡里响起如同洞穴起风一样的长音。这是一个信号，有人使用了码头的船。

    赫冈的眼睛，逐渐明亮起来。

    “莫非，有惊喜？”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“嗯，我想我能搞定。”

    巴贝特扶着码头的石柱，试了几次，渐渐明白该输入什么样的魔力。很快，魔法小船就出现在水面上。

    “还真行啊。”

    杰瑞没想到这么顺利，他以为这玩意不得弄个安全系统啥的，比如只有城堡里的吸血鬼才能用。

    “既然可以就上船吧，我再研究研究怎么开船。”

    说着，巴贝特先一步跳上了船，走到船头，琢磨起来。

    “抓紧时间。”

    没想到，杰瑞还没上船，莎莉茵却是一边说，一边先上去了。在船尾那里坐下。

    “莎莉茵，你干什么？”杰瑞疑惑道。

    “等等等等！西塞罗还没上去呢！”

    紧跟着是小丑，几步就跑过来，跳上了船。

    杰瑞着实愣了一阵。

    “不是，你们这是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参观。”莎莉茵说。

    “参观个毛线啊？别胡闹，快下去。”

    “哦，亲爱的杰瑞，何必见外呢？”小丑摊着手，还摇了两下，“看这弥天大雾，西塞罗真的好担心好担心啊。一想到你的背影会永远离开，消失在这迷雾中……哦，西塞罗的心，都要碎了！”

    说着说着，小丑居然掉了眼泪，好像真的很伤心。杰瑞不去理那个怪胎，只盯着莎莉茵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吧？”

    “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应该明白，你们去了只会碍我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？”

    莎莉茵这句话，杰瑞居然是从身后听到的。因为他眨个眼睛的工夫，莎莉茵就理所当然地从他面前消失，几乎是同一时间，出现在他背后。

    还用匕首顶住了他的腰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这点小把戏，能不能入你的法眼。”

    好家伙，杰瑞差点冒汗。刚才他完全处于无防备状态，若是莎莉茵顺势把匕首捅进去，他这会儿恐怕已经跪了。

    船上的小丑，一个劲地鼓掌。

    “精彩，精彩！啊，哈哈哈哈！不愧是聆听者，接受了母亲的祝福，暗影的战士！”

    果然是这招啊，杰瑞听说过。有些极其擅长潜行的人，会调动起自身的魔力，使用类似魔法的招式“影子战士”。只需一蹲或者转身，就能留下一股黑烟摆脱敌人的视线，然后趁机转移。杰瑞第一次和阿斯垂德交手时，那女人就用过。

    但莎莉茵这招，显然更胜好几筹。完全没有前置动作，这已经不能叫影子战士，应该叫暗影步了。

    “你这家伙提升很快啊。”

    “毕竟我们聆听者已经接受母亲的洗礼啦，”巴贝特拍了拍船头说，“再加上纳兹尔每天的训练，可别小瞧她哦。来吧，要开船了。”

    杰瑞只能叹气。

    “你没理由这么舍命陪君子，莎莉茵。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莎莉茵收起匕首，回到船上。

    行吧，你说有就有。这女孩，还是跟以前一样，认准的事谁也说不听。

    于是，小船带着三个杀手和一个魔神，闯入了迷雾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当四个人下船时，随着身边的迷雾散去，视野变得清晰。巨大的城堡，矗立在眼前。

    还有外面早就严阵以待的，成群的吸血鬼。中间混着四个石像鬼。虽说杰瑞有所预料，这阵容还真是庞大啊。

    “想回去就趁现在。”

    杰瑞双手张了张，造出两把魔族巨剑，同时发出光来，又开始燃烧。他用光和火的附魔代替破晓，毕竟魔神器太烧魔力了。

    “放心吧，真出事了我们跑得比你快。”

    莎莉茵抽出匕首，那上面涌动着黑雾一样的东西，看上去还有些粘稠，总之十分不详。

    “没错，没错！西塞罗可不想在这里死去，要死，也要死在母亲的怀里！”

    西塞罗亮出了两把匕首，把它们贴在脸上，仿佛是感受冰冷一般紧紧贴着。

    “同类啊，真是的，一看见同类就让我忍不住想好好欺负他们呢。”

    巴贝特舔了舔手心，双脚跟着冒出寒气，每走一步，便在地上留下冰霜的足迹。

    这三个家伙，虽然不是黎明守卫，但也绝不是好惹的。吸血鬼们都在准备魔法，坚守自己的位置。

    除了一个人。

    “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
    敏迦摩走出了队伍，走向杰瑞。杰瑞对这张脸有点印象。

    “你是雪漫城那时候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敏迦摩。”

    吸血鬼在杰瑞面前停下，这个距离，刚好在巨剑的攻击范围外。

    上次交手后，敏迦摩知道了杰瑞对吸血鬼的憎恨，也知道自己如果敢再走一步，杰瑞话都不说直接就能砍过来。

    但自己有话想说。

    “你来干什么，杰瑞？”

    “这不是废话吗？”杰瑞眯着眼睛，“当然是来收拾你们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‘你们’，也包括大小姐吗？”

    “大小姐？啊，你说那个腹黑女啊？怎么，她还活着吗？”

    “别打岔！告诉我，你是来杀大小姐的，还是来救她的？”

    “救？说得真好听……”

    “回答我！”敏迦摩吼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别在我面前大喊大叫的，吸血鬼！”

    唰的一下，杰瑞巨剑抬起，指着敏迦摩的鼻子。

    “我既不是来杀她，也不是来救她。我只是不想让她死，因为我不想欠吸血鬼人情，仅此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呵，这样啊。”

    敏迦摩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，倒退几步。

    “就这样吧！哼！”

    突然，血红之光从他全身迸发，像火焰一样燃烧，烧到漆黑，让人看不清他的样子。

    只能看到他的外形正在变化，庞大，隆起。当光芒散去时，呈现在杰瑞面前的，就不是人形的敏迦摩。

    而是有着近似于石像鬼的面孔，灰白的身躯，如同巨像一般的吸血鬼大君。

    “大君形态吗？”

    杰瑞双剑一分，三个杀手也都先把敏迦摩定做目标，准备迎接一场恶战。

    但是敏迦摩，慢慢转过身去，面向了他的同类。

    “都听着！”

    仿佛恶龙咆哮的声音，他宣布道。

    “从现在起，我敏迦摩，要为了大小姐，为了瓦蕾莉卡大人而战！我要和这些人一起，打倒赫冈！有与我志同道合的，便站过来！否则，即视为赫冈的走狗，我绝不会手下留情！”

    所有人，震惊了。

    吸血鬼们不安地交头接耳。但再怎么讨论，也弄不明白，赫冈身边的忠臣，与赫冈一起被转化，甚至生前就是赫冈一家仆从的敏迦摩。

    居然，叛变了！？

    “敏迦摩你疯了吗？竟敢背叛赫冈大人！”

    一个吸血鬼气不过，手中的冰霜魔力化作冰矛，即刻投向敏迦摩。

    “我没疯！”

    敏迦摩一把抓住冰矛，接着大步一迈，身形闪到那吸血鬼前，把冰矛狠狠砸下去。

    那吸血鬼就变成了肉泥。

    “疯了的，是赫冈！他只会为吸血鬼带来毁灭，我不会再袖手旁观了！”

    他是认真的，吸血鬼们感觉得到。平静的人群，逐渐沸腾。

    赞同的吸血鬼，纷纷向敏迦摩靠拢。反对的吸血鬼，亮出魔法和利爪。

    城堡外的大桥上，厮杀开始了。明明杰瑞他们什么都没做，这就打起来了。

    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杰瑞走过去，侧目望向敏迦摩。敏迦摩没有看他，只望着面前的城堡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想救大小姐而已，至少目前，你我目标一致，我不介意暂时合作。”

    “都说了，我是来还她人情的。不过，我同意你的建议。”

    能少打点就少打点，杰瑞想，见到赫冈之前，自己必须能省则省。

    他冲身后一挥手，三个杀手会意地点头。

    攻打城堡的战斗，开始了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瑟拉娜没想到，刚离开没多久，赫冈又回来了。

    “亲爱的，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他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，嘴角疯狂上扬。

    “那个男人，真的来了，我已经派人在城外欢迎他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对你来说的好消息吧？”

    瑟拉娜面无表情地说着，心里可是把杰瑞骂了一通。

    “呵呵，别这么说嘛。我们可是父女呢。”

    赫冈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，脚步轻快地走到瑟拉娜身边。

    “来吧，咱们就在这里等。等着他和上次一样，被扔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瑟拉娜不再说话，她多少被杰瑞气到了。

    那个混蛋，好好待着不行吗？非要跑来送死吗？跑到这来图什么呢？图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她否定了一个答案。

    轰隆——

    突然一声巨响，隔着门传进来。赫冈微微皱眉，这个声音不对劲，他想不出是什么情况。

    打进来了？不会吧。城外可都是精锐，纵使杰瑞再怎么强悍，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打进来。

    叮当——

    不对，城堡里的声音越来越乱，越来越响，还带着喊杀声，很多人，简直是整座城堡都在战斗。

    什么情况？难道杰瑞这么短时间，就拉来了一群帮手？但即使如此，吸血鬼也不是靠数量就能压倒的啊。

    赫冈有些烦躁，他朝着大厅的门走去。

    咔嚓——

    门被硬生生劈开，倒下，赫冈猝然止步。

    “是你啊。”

    “哟，你也在啊。”

    提着巨剑，晃着膀子，杰瑞跨进大厅，两把巨剑往地上一插。

    “我来给你送东西了，赫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