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海的海岸上，通往瓦尔哈奇的码头边，托马斯正坐在那里，悠哉地钓鱼。

    现在是下午，马上就是傍晚。他从早上便坐在这里，一钓就是一天，这算是他最大的兴趣爱好。钓上来，再放生，如此反复。

    “少主你还挺有兴致呐。”

    身后是刚下马的索菲娅，她从龙桥镇买东西回来，背着个大包裹，装着些吃的喝的。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。

    托马斯说了，就在这等。

    “那个男人真的会来吗？”

    把包裹摔在地上，索菲娅像是撒气一样，直接往包裹上一坐。

    “我要是他，早就跑得远远的。被赫冈缴了械，又被吸血鬼追着打，恐怕再也硬不起来了吧？”

    “别那么说嘛。”

    托马斯笑呵呵地走过来，抱起索菲娅，把她放到一边，再打开包裹。

    “他可是那种越挫越勇的人，一定会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唉，但愿吧。”索菲娅也坐过来，“话说，就算他去挑战赫冈，不一样是死吗？少主之前说必须摧毁他的灵魂，赫冈也很擅长这事吧？”

    “不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取出一瓶阿托尔酒打开，托马斯喝了一口。

    “杰瑞，必须由我来处决。”

    一说到杰瑞的事就变成这样，索菲娅索性也不问了。她理解不了托马斯对杰瑞的执着，但也不需要理解。

    她是个从小就被卖到托马斯家的佣人，和其他一众用来干杂活的佣人一样，只要有点力气就够了。但是托马斯，她的少主，硬是让这个目不识丁的佣人学文化，学剑术，到后来居然还送去冬堡魔法学院学魔法。

    后来索菲娅也问过托马斯，为何要对自己费这么大心。托马斯只含糊说，是因为看到了她的潜力。

    开玩笑，潜力这东西是随便就能看出来的么？不过问了几次以后，索菲娅就放弃了。反正托马斯自然有他的理由。

    自己要做的，就是服从命令，如此简单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太阳开始西斜时，海岸披上了一层晚霞。远处，有人骑着马，慢慢靠近。

    “终于来了。”

    托马斯欣喜地走过去，没错，是杰瑞，独自一人。

    “看来你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啊，杰瑞。”

    杰瑞拉住了马。

    “果然你在这啊。”

    他跳下马，语气听起来，有点无奈，甚至是懒散。这倒是出乎托马斯的意料。

    他以为杰瑞应该更紧张一些。

    “你这表情，不会是放弃了吧？”

    “少啰嗦。”杰瑞按着肩膀，拧了拧脖子，“你走路碰着熊孩子挡道说打劫，你什么心情？”

    一句话说得托马斯和索菲娅都是一愣。什么情况？这人是不正常了吗？还是说，他胸有成竹？

    哪个都让托马斯不爽，他的手已经能看到卷动的寒气。

    “既然你这么说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先问你一句，黎明堡垒是不是你毁的？伊士冉是不是你杀的？”

    一边打断托马斯的话，杰瑞一边走过去。托马斯咧嘴一笑，总算是看到杰瑞有情绪了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怎么，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行了，多的不用说。”

    再次打断对话的杰瑞，手一抬，灼热之光出现。

    “显现吧，热砂疆场！”

    呼——

    瞬间，海滩变成了沙漠，傍晚变成了白天，烈日当头。

    托马斯大吃一惊！

    “你的领地？难道说你的记忆已经……”

    “此间，魂飞魄散！”

    “唔！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，托马斯和索菲娅双双捂住心口，一齐跪了。

    自从得到夜母的帮助后，杰瑞还没用过这个空间定义。因为这玩意的攻击范围，是凡间的活物，对自己也有效。但有了魔神之魂，便无需顾忌。

    现在热砂疆场里，所有凡间活物都将逐渐停止呼吸和心跳。托马斯和索菲娅很快就倒在地上，痛苦不堪。

    杰瑞则是看向了另一个方向。

    “别隐身了出来吧！”

    原来，托马斯和索菲娅身边，一直有群隐身的吸血鬼。他们正悄悄向杰瑞靠近，然而杰瑞早就不需要空间定义，就能看穿隐形了。

    吸血鬼们即刻解除隐形，全员集中魔力，要发射冰矛。

    “太慢了啊！”

    杰瑞的拳头燃烧起来，猛击地面，一道烈焰便沿着沙子直扑吸血鬼们中间，爆炸。

    把他们炸得东倒西歪。

    “呃，唔！”

    趁杰瑞收拾吸血鬼的工夫，索菲娅咬紧牙关，施放出魔法。淡蓝色的球形领域，在她和托马斯周围展开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隔绝魔法的领域，有了它，两人的呼吸和心跳逐渐恢复正常。

    “咳咳……可恶……”

    托马斯头晕得厉害，即使坐着都可能躺倒，他硬是要自己站起来。

    因为，杰瑞已经看向这边了。

    “哦，还能起来，不错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你，果然恢复记忆了啊！”

    “呵，这是迟早的事吧，托马斯？或者，叫你莫拉格的碎片比较好呢？”

    碎片？

    索菲娅疑惑地看着她的少主。托马斯扬起了头，带着他那贵族特有的高傲。

    “我是托马斯！我的家族侍奉莫拉格大人，但我不是他的碎片！哈啊——！！”

    大吼一声，托马斯的魔力迸发。脚下，沙漠正逐渐变成荒地。

    他在投影冷港，必须用空间对抗空间，否则在热砂疆场里，已经恢复魔神记忆的杰瑞，就是神一般的存在。

    “喝啊！！”

    荒地驱逐着沙漠，范围一点点扩大，眼看就要扩到杰瑞脚下。

    他肯定地点点头。托马斯到底是继承了莫拉格力量的人，上次两人交手，自己输他不少。这次若不是先用魂飞魄散压制了他，两人应该是五五开吧。

    但，这说的是凡人之间的战斗。虽然用人形态对付那主仆俩也能赢，不过没法保证能活捉他们。没错，杰瑞需要活捉，至少一个。

    所以，来点干脆的吧。

    “魔魂，复原！”

    脚下卷起漆黑的魔力之光，缠住杰瑞的身体。他的身躯逐渐变得和巨人一样高大，漆黑的魔力黏上去，在他的身上停留，塑形。

    钢铁般的肌肉，兽爪般的手脚，手臂和腰间嵌入了漆黑的护甲。口中生出獠牙，双眼燃烧着湮灭之火，一张嘴，便呼出灼热之息。

    “魔神形态！”

    变成魔神的杰瑞只一吼，刚才被压得步步后退的热砂疆场，立刻反压过去。冷港的范围不断向着托马斯缩小。

    “什，什么……魔神？”

    托马斯惊住了，甚至忘了继续给冷港提供魔力。索菲娅傻住了，纵使她在魔法学院，也只见过魔人，从没见过魔神。

    “你是达不到我这个形态的，托马斯。”

    杰瑞信步走过去，空着手，他现在收拾这两个人都不需要武器。

    “你们家族接受了莫拉格为了追杀我而投出的灵魂碎片，最开始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使命。但莫拉格，不，应该说任何一个魔神，都不会允许凡人成为自己的复制。所以你们的灵魂里，凡人和魔神并存，而且凡人的部分永远处于优势。结果就是随着时间流逝，你们继承的力量会越来越弱。”

    托马斯和索菲娅哪还有工夫听杰瑞废话，两人不停地后退，索菲娅努力维持着魔抗结界。

    “你认可人的灵魂，却否认魔的灵魂，因为你们把魔神之力当成工具。我不打算指责你的做法，但这样的你无法胜过我！”

    说完最后的话，杰瑞直冲过去！

    “那又怎样！”

    托马斯双手一挥，冰剑在他胳膊上定型，也冲上去。

    杰瑞的拳头猛然砸下，冰剑吃力地接住了！

    “我的家族早在上个纪元，就是达官显贵！我们接受魔神的力量，我们愿意侍奉他！但我们就是我们，绝不会放弃人的身份！”

    这话，真耳熟啊，杰瑞简直就是在看过去的自己一样。接受魔神的力量，绝不与魔神为伍，嗯，有点像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这种形式，或许自己能跟托马斯好好相处吧。

    但现实就是现实，所以……

    “去死吧，托马斯！”

    变成魔神的杰瑞身高臂长，一脚踢出去，就把托马斯踢飞，飞出了魔抗的结界！

    “朱利安诺之否决！”

    索菲娅立刻施法，一个光球甩出去，打在托马斯身上，形成了一层能有效抵抗魔法的护盾。

    “你这女人！”

    杰瑞大手一抡，一掌把索菲娅拍倒，接着脚踩过去，她就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？用你最擅长的魔法解析试试看啊，来解析一下迪德拉大君的领地啊！”

    “唔，咳啊！”

    索菲娅被踩得直吐血，手抓着杰瑞的脚，做着无谓的抵抗。

    “索菲娅！可恶，你给我滚开！”

    托马斯急忙脚踩地面，一道冰霜之路延伸出来，延伸到杰瑞脚下。就用这一击，当初了结杰瑞的一击，把索菲娅救出来！

    “不自量力！”

    杰瑞燃烧的双眼对准了托马斯。他上次被这招打蒙的时候，就已经明白该怎么应对了。

    但他正要走向托马斯时，脚却像是被什么绑住一样。一瞅，竟然是索菲娅，死死抱着自己的腿。

    “少主快走！”

    “等我一下索菲娅！”托马斯身边的寒气躁动，“马上来救你！”

    “别送死啊少主！”

    但是索菲娅的话没有传进托马斯的耳朵。他拉开弓步，腿发力，顺着冰霜之路，冲刺！

    杰瑞双手燃起火焰，看准位置，身体不动，双拳挥出。

    砰咔——

    两人交错。杰瑞依然纹丝不动，托马斯却是飞出去老远，全身着火，摔在地上，昏死过去。

    这招说穿了，不过是借助冰霜之路的加速，瞬间出剑，用冲击力将敌人刺穿并打飞。但是杰瑞现在这体格，根本不是托马斯能撞得动的。

    结果就是他用拳头一迎，托马斯就跟撞墙一样飞了。

    “你们，快！带少主走！”

    索菲娅趁机爬起来，拦在杰瑞面前。被杰瑞轰倒的吸血鬼里，原来也有几个还能动。他们赶紧跑过去，用冰噬术扑灭托马斯身上的火，扶起托马斯，就要逃走。

    杰瑞当然不会放过他们，而且他只需一句话就足够。

    “以厄斯托拉之名，绝不放过逃兵！”

    “休想！”

    索菲娅的身体，瞬间爆发出比太阳还耀眼的光芒，竟让杰瑞也一时难以注视。

    这光芒将她和杰瑞包裹在一起。杰瑞顿时有种感觉，自己与热砂疆场之间的联系变弱了，而且非常明显。这让他的各种魔法都一时失效。

    “哼！”

    他一把抓住索菲娅的腿，轻松提起来，像个袋子一样来回地摔！

    砰，砰砰砰——

    摔了四下，索菲娅的光芒消失殆尽，奄奄一息。杰瑞再看过去时，已经没有了吸血鬼和托马斯的身影。

    他瞄了索菲娅一眼。

    朱利安诺之否决，以圣灵朱利安诺之名设计的魔法，据说只有朱利安诺的虔诚信徒才能学会。这个象征着智慧和思维的圣灵，发出的否决，会使一切魔法失效，哪怕是迪德拉的魔法。

    “你还真是条不错的母狗啊。”

    “呵，谢谢，夸奖……”

    只剩一口气的索菲娅，说了这一句，眼前就逐渐暗淡。

    她还没死，杰瑞不会让她死，至少现在是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嗖——

    杰瑞向空中抛出一个火球，在头顶炸开。然后收了热砂疆场，解除魔魂复原，变回原来的样子。

    还行，这次打的时间不长，所以消耗不大。希望自己能坚持到第二次魔魂复原吧。

    他坐下来，用恢复魔法给索菲娅疗伤。

    “醒醒，别睡着了。”

    温和的光让索菲娅的神志慢慢清醒，只不过她觉得自己可能没完全清醒，因为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。

    “你，干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杰瑞没有回答，继续治疗，眼看索菲娅身上的伤慢慢复原，他停了手。

    原地站了一会儿，又有一匹马过来了。天上还有一只鹰，抓着一个一女孩。

    索菲娅歪着头，看着那匹马停下，下来一个女孩和一个小丑模样的家伙。空中那女孩也跳下来，走到她身边。

    “哇这身材也不错哎，不错到我想亲自动手了。”

    巴贝特的手在索菲娅身上来回地摸，莎莉茵走过来，把她拽到一边。

    “你还有正事要办，快去。”

    “是是是。”

    巴贝特拍拍长袍，蹦蹦跳跳到杰瑞身边，胳膊捅着他。

    “走吧，带我看看那个码头。”

    “全看你的了。”杰瑞在前面带路说。

    “那我要是办成了，可以喝你一口吗？”

    巴贝特忽然跳起来，从后面抱住杰瑞。杰瑞懒得搭理，继续走着。

    “看心情。”

    “啊，看来我们的朋友，心情真是不错呢！哈，哈哈哈！”

    小丑带着他那有特色的长音，手抱着胸，一步三晃地走过来，走到一头雾水的索菲娅身边。

    “交给你了，守护者。”莎莉茵冷冷地看着索菲娅，“杰瑞说了，务必残忍一点。”

    “哦，天啊，残忍！”小丑捂着额头，犹如一出悲剧的主人公，在那凹造型，“这句话本身，就是那么残忍！嗯，或许西塞罗可以考虑一种新的方法。比如，把一个人绑住，演他不喜欢看的戏，说他不喜欢听的话，之类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随你便，动手吧。”

    莎莉茵也跟着杰瑞和巴贝特走去，只留下小丑。他笑嘻嘻地抽出两把匕首来，在索菲娅瞪大的眼睛面前晃了晃。

    “那么，亲爱的，如果哪里舒服，哪里不舒服，一定，一定要说出来哦！啊，哈哈哈哈！”

    “你，等……”

    索菲娅想说什么，但没等说出来，小丑的匕首，扎进了她的大腿。

    “啊！”

    非常准确地切断了大动脉。接下来一段时间，海岸上响彻着一个女人临死前的哀嚎。

    莎莉茵对这声音习惯了。事实上现在兄弟会圣所里就有刑房，而小丑，或者说西塞罗，无疑是拷问的大师。他不仅擅长一击致命，也擅长把你全身扎成筛子，却依然不死。

    索菲娅最后的时光，在一个小丑的陪伴下，充满痛苦地结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