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哦，不，我忘了还有这个。”

    依兰杜尔懊恼地说着。眼看这盘旋坡道就要走到底了，但两人面前又出现一道屏障。和入口那个一样是紫色的光墙，只是更加强烈。

    杰瑞用破晓碰了碰，便摇起头。

    “这个，我好像打不碎。”

    “也难怪，”依兰杜尔说，“这是守护头骨的最后屏障，力量及其强大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办？要不试试能不能把天井的栅栏砍断？”

    “没用的，这里的设施具有魔神的力量。何况头骨还处于打开状态，越是靠近，就越坚固。”

    他指向屏障后面，墙壁的凹槽里，有三颗灵魂石。

    “得把那些灵魂石卸掉，否则打不开。”

    杰瑞耸耸肩，他以为依兰杜尔在开玩笑。

    “要是能碰到灵魂石，不就已经进去了吗？”

    没想到，依兰杜尔却认真地接着杰瑞的话。

    “没错，我们就是要先穿越屏障，再从里面打开屏障。”

    每个词杰瑞都明白，连起来就超过他的理解范围了。正要细问，依兰杜尔走进旁边一个房间。

    “跟我来，我告诉你怎么做。”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这个房间，是神庙四间炼金实验室中的一个，到处是被推倒的货柜、书柜，洒了一地的药材、药水，发出各种说不清的味道。

    当然，少不了横七竖八的祭司和兽人。杰瑞小心地避开他们。

    “在找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一种特殊的药水。”

    依兰杜尔一边回答，一边翻找每个柜子，检查每个没打碎的瓶子。杰瑞也没闲着，把光球射向房间的各个角落，让这里亮起来。

    “万幸，真的有。”

    不多时，依兰杜尔拿着一瓶黑色药水过来了。杰瑞只看了一眼，便有点犯恶心。

    这药水的味道已经穿过了瓶子，可想而知如果去掉瓶塞，得有多大破坏力。而且……

    “闻起来跟你做的那个差不多啊，呕。”

    依兰杜尔倒是非常淡定，一看就是久经熏陶。

    “因为基本材料是一样的。只不过这个加入了来自恐怖沼泽的成分，所以有特殊功能。”

    “该不会是把熟睡的人呛醒吧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，这个叫‘梦境药水’，它能让人实现梦境漫步。”

    杰瑞捂着鼻子的手放下了些。

    “梦境漫步，就是做梦？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那么简单。所谓日有所思，夜有所梦，人的梦境，与他的记忆和心境直接相连。这个药水，就是让喝下它的人，体验别人的梦境，或者说是特定的记忆。”

    依兰杜尔摇动瓶子，杰瑞不由得盯住那翻滚的黑色液体。

    “能进入，别人的记忆？”

    “当然，是有条件的。需要记忆的当事人，在记忆中的地点，喝药的人才能准确进入对应的记忆。这个场合下，就是我过去当瓦尔迷娜祭司的记忆。所以……”

    杰瑞明白了，既然要用到依兰杜尔的记忆，那就意味着喝药还是自己。

    天啊，我不想再喝那玩意啊。

    看着依兰杜尔递过瓶子的手，杰瑞纠结一阵，终于还是不情愿地拿过来。

    “好吧，我尽量。不过，就算进入你的记忆，又怎么穿越屏障呢？”

    “这就是梦境药水另一个厉害的地方了。”

    依兰杜尔带着杰瑞走出实验室，重新回到屏障外面。

    “喝下药水后，你的精神会进入梦境空间，也就是我的记忆。然后与记忆中的我同步，以我的视角，去经历当年发生的事。但同时，你在现实世界的肉体，会跟着你的精神所在的位置移动。”

    杰瑞一时没听明白。不过稍微想想，便大概知道依兰杜尔的目的了。

    “就是说，我的精神会跟着你的记忆行动，而我的身体会跟着我的精神行动。”

    “是这个意思。”

    依兰杜尔会心地笑着，像因为学生说出正确答案而感到满意的老师。

    然后，他指了指屏障后面，灵魂石旁边的位置。那里挂着一个铁环，似乎是某种机关的开关。

    “当年兽人入侵时，我和另外两个大祭司就在腐坏头骨的位置。之后，我被安排去打开毒气开关，就是那个铁环。所以，只要你跟着我的记忆走，你就会直接穿越屏障，从头骨那走到开关那。接着只要醒过来，你就会出现在屏障那边了。”

    这就是为了穿越屏障，要先穿越屏障啊。真是了不得的计划，了不得的药水。梦境世界和现实世界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连接。

    弄不好，可就把二者混在一块儿了。

    “我懂了。但我到达开关那以后，怎么醒过来？”

    “就和从睡梦中醒来一样。记住我之前说的话，只要你坚信自己所处的环境是梦境，是幻觉，保持住本心，你就能随时醒过来。”

    解释完最后的步骤，依兰杜尔紧紧握住杰瑞的手。

    “但可能，会有些困难。梦境药水毕竟是融入了魔神之力的产物，魔从者容易控制它，相对的，也很难摆脱它。不管怎样，你一定要把理智保持到这里。万一你醒不过来，我会弄醒你的。”

    听起来，不安要素有点多啊，杰瑞已经看到自己脑袋上有个“危”了。

    但，没有别的办法。反正接触瓦尔迷娜以后，说不定会看到更多乱七八糟的梦境，现在就当是提前体验吧。

    杰瑞点点头，拔掉瓶塞。

    “唔！”

    这味道简直是一只手，插进嘴里，撑开食管，抓着胃，当抹布一样拧来拧去，拧出口水，从杰瑞的嘴角淌下。

    太冲了。要喝下这个，需要的决心，比闯进梦境大得多。

    杰瑞积攒好勇气，对着嘴。

    “我喝！”

    咕咕咕。

    幸好，恶心的味道并没有在胃里、嘴里停留多久。

    因为喝进肚子那一刻，杰瑞就感觉眼前一亮，整个人如同升天一般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咚，咣——

    模糊的声响，在杰瑞耳边逐渐变大。眼前的亮光，正慢慢变成具体的影像。

    “兽人马上要到这里了，维仁。”

    旁边好像有人说话，杰瑞想眨眨眼睛，却发现眼睛不受控制。

    不对，不光是眼睛，身体的每个零件都不受控制了。自己的精神和身体脱节了，并没有平时那样控制肉体的感觉。

    “我们必须坚持住，图雷克，绝不能让他们破坏头骨。”

    哦对了，我这是在依兰杜尔的记忆里。我看到的，听到的，都是依兰杜尔的所见所闻。

    这感觉，太奇妙了！

    杰瑞跟着依兰杜尔的视角，观察周围，他甚至还能知道依兰杜尔心里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“但是，已经不剩多少人了。”

    说话的，是一个诺德男人，看样子他就是大祭司图雷克。那么旁边这个暗精灵，就是维仁了。

    当图雷克说出这个悲观的现实后，杰瑞感知到，依兰杜尔的心，正在动摇。

    他这个时候，已经有了些许放弃的念头。不过身为大祭司，应该将一切献给自己的信仰，他用这种想法暂时压制了逃跑的心思。

    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，依兰杜尔担心地看了眼门口。维仁则是现出坚定的眼色。

    “没办法，只能释放毒气了！”

    他狠狠地说出这个选项，图雷克露出吃惊的表情，依兰杜尔也是摇着头。

    “太危险了，兄弟！头骨已经全开，如果这个时候释放毒气，进入沉睡，我们很容易和恐怖沼泽连在一起！”

    “那样的话，能不能醒，就不是我们说了算了。”图雷克接着依兰杜尔的话说。

    但维仁没有改变主意。

    “怕什么？我们早晚都将进入恐怖沼泽。这也许就是瓦尔迷娜的意志，身为祭司，我们必须遵从！图雷克，凯米希尔，一起拥抱梦境吧！”

    这个凯米希尔是对依兰杜尔说的，看来那是他过去的名字。或许是被维仁的虔诚心打动，依兰杜尔默许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图雷克也是闭上了眼睛，不知是绝望还是坚强。

    “该说是拥抱死亡吧，我同意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这么定了。”维仁说，“图雷克，你和我留在这里，保护头骨。凯米希尔，你去打开开关和屏障。但愿我们都能成功，梦境里见，兄弟们！”

    打定主意后，依兰杜尔跑了起来，跑上那盘旋道。所到之处，兽人和祭司们还在厮杀。他不顾一切地跑着。

    有几个兽人大叫着扑上来，被其他祭司用身体死命拖住，依兰杜尔这才得以顺利前进。

    越是跑，杰瑞就越感觉到，依兰杜尔的心在不停摇摆。

    他眼看着祭司被兽人的斧子砍倒，兽人被祭司的闪电电到吐血。他眼前铺满了尸体，耳边充斥着哀嚎，他认为自己身处噩梦。

    而且，无法醒来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，依兰杜尔的过去吗？”

    杰瑞感慨地自言自语，虽然并不是真正地说出话。这个暗精灵祭司，或许和自己有着相似的心路历程吧。

    “没错，这，就是那叛徒的噩梦。”

    突然，一个声音闯进杰瑞的脑海，几乎是从他的精神里直接发出的。

    “你在窥视别人，殊不知，别人也在窥视你哦。”

    而且，类似的感觉，杰瑞已经有过两次。但与那随和的魔神，庄严的魔神都不一样。

    这个女人的声音，充满了勾引，诱惑，仿佛是身披轻纱的半果美女。

    杰瑞定了定神。

    “莫非是，魔神，瓦尔迷娜？”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“呵呵呵呵。”

    瓦尔迷娜发出轻浮的笑声。她的领地，恐怖沼泽，其力量早就透过腐坏头骨蔓延出来。所以渗透到依兰杜尔的记忆中，轻而易举。

    她只是好奇谁在这里玩梦境漫步，便来窥视一番，没想到竟有意外收获。

    “不愧是，魔从者呢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夸奖啊。”

    杰瑞冷静地回答着。显然，瓦尔迷娜不是简单的窥视，在这种梦境里，她能直连自己的思维，魔从者这个身份，应该是如此得知的。

    有点，可怕啊。

    “你，为什么要帮助那个叛徒呢？”

    这回，瓦尔迷娜用了个好奇小女孩的口吻。这个环境下隐瞒不了什么，杰瑞干脆实话实说。

    “我为了找回自己的过去，正尝试和魔神接触。”

    “哦哦，真是勤奋。”瓦尔迷娜说，“那么，你也想接触我了？”

    “如果可以的话……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呵呵呵呵！”

    一连串的笑声，笑得杰瑞心里发毛。

    “你很有胆量，我喜欢。不过，想要接触女士的秘密，就得看你表现如何咯。”

    “交易是吗？你想要我怎样？”

    又是一串笑声，而且明显是不怀好意的笑。

    “我要看看，你能不能，满足我呢？”

    “喂喂，大白天讲荤段子不合适吧？”

    正说着，依兰杜尔已经来到开关那里。他犹豫了一下，但还是把手伸向了铁环。

    到这里就可以了吧？杰瑞想，是时候该醒……

    “梦境世界，锁定。”

    咚——

    随着瓦尔迷娜一句话，加上一声怪异的响动，杰瑞眼前的世界突然一片灰白，不动了。

    他急切地想看看周围怎么回事，但是动不了，因为他只能跟着依兰杜尔行动。可这段记忆，这个梦境，被瓦尔迷娜冻结了。

    杰瑞心想不妙，马上暗示自己。

    “这是梦境，我能醒过来！”

    “这是现实，你的现实。”

    他每想一句，瓦尔迷娜就反驳一句，叫他心神不宁。

    而真如瓦尔迷娜所说，他居然，没有醒过来！

    “这，不可能，这都是梦境，都是幻觉！”

    “这是现实。来，抬手！”

    突然瓦尔迷娜下了命令，杰瑞本能地想了一下抬手的动作。不过那是不可能实现的，因为这个世界里他只是精神。

    但没想到，依兰杜尔的手，真的继续伸向铁环了！

    “这？”

    杰瑞大吃一惊，从他有抬手的想法，到尝试，到依兰杜尔抬手，三个步骤一气呵成，就和他平时控制自己的胳膊完全一样。

    他明明知道，那个抬手动作其实是瓦尔迷娜控制的。但，思维的惯性告诉他，刚才就是自己抬的手。

    仅仅因为这一个动作，杰瑞发现自己的精神，已经与这个梦境建立了一点点联系。

    而这种联系越多，越紧密，他就越是无法醒来！

    “不对！这是梦境，这不是我的想法！”

    “听！”

    又是瓦尔迷娜的命令。喊杀声，魔法声又出现了。明明是瓦尔迷娜控制，通过依兰杜尔听到的。

    杰瑞却越来越认为，是自己的耳朵在听声音！

    “可恶，快醒过来！”

    “啊哈哈哈哈，很有趣吧，凡人？”

    瓦尔迷娜的笑声逐渐猖狂，对杰瑞的反应感到滑稽。

    “你以为，梦境和现实区别很大？没有的事。凡人感知世界，全靠五感。只要麻痹了它们，假的也会变成真的。有时候，因为你们的思维模式作祟，哪怕只有其中几个感觉是真的，你们也会自动把它补完，深陷其中。”

    这，什么意思？大概就是看到花，就仿佛闻到香味，听到音乐，就仿佛看到乐器那样？

    杰瑞不知道，他只知道一件事。

    这么下去，要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