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利西弗的声音，清脆悦耳，像是上好的绸缎在脸上拂过一般。杰瑞敢说这个嗓音，拿到诗人学院，都会成为让人羡慕的天分。

    只是，怎么说呢。

    他感到领主的笑容，很假，很勉强，是为了这个场合特意捏出来的。杰瑞看过不少虚假的表情，这算是很假了。

    “那么，可以麻烦你将昨天听到的那件事，再详细说一下吗？”艾利西弗又说道。

    “遵命，领主大人。”

    于是杰瑞把如何跟莫克然交手，还有莫克然提到的狼头骨洞穴和复活波特玛的事，说了一通。他隐去了和美瑞蒂亚的交易，只说是受人所托。

    接着，房间里便有了小小的骚动。

    男爵们交头接耳，艾利西弗身边的总管，【胡可·火胡】，一个有着火红色胡子的诺德人，露出不满的样子。而他旁边的侍卫队长【波盖尔·熊爪】，则像个披着铠甲的雕像一样，立在那里。

    艾利西弗的笑容瓦解了，她不安地看向胡可。

    “大家静一下，”胡可也注意到了艾利西弗，连忙说道，“不要喧哗，先听领主大人讲话。”

    声音静了下去，但是一位女男爵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这个人所说的，和前段时间龙桥镇方面的报告一致。我认为不能再等下去了，必须马上派人，清理那个洞穴。”

    “【白灵】男爵，我理解你的心情，但请你先稍等，让领主大人先说。”

    胡可比划着手势。白灵压住火气，慢慢坐下了。

    早在一个多月前，龙桥镇就派书记官【瓦纽斯】报告过，那个狼头骨洞穴似乎有奇妙的光和声音传出，后来，还发生了一起旅人失踪的案件。怎么想都和洞穴脱不了干系。

    这份报告被同时送到了帝国军军部和蓝宫。军部一直没有动静，而蓝宫这边也是意见不统一。

    事实上，早在正式报告之前，白灵就几次提议清理狼头骨洞穴，但每次都会被驳回。而主要反对她的人……

    “也许，那个亡灵法师只是在吓唬人而已。”

    来了，又是他。

    说话的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，一头蓬乱的金发，微胖但是松弛的脸，摆着懒散的表情。白灵愤怒地瞪着他。

    “【艾瑞库尔】男爵，人家都亲口承认了，你还在说这种话！”

    “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嘛，”艾瑞库尔轻蔑地笑着，“我是说，就算他们真的在召唤什么灵魂，也不会对独孤城有什么危险。我们只要告诉人们，不要从那里经过就好了嘛。”

    “但如果是波特玛，天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！”

    “她已经是过去时了，一个死透的老太婆，能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两人的争吵有些激烈，其他人都不做声。胡可不得不再次提醒他们，注意这是在领主面前。

    从争吵中，杰瑞大概明白了原因。

    因为战争，兵力的调动受限很大，这正常。雪漫城的法仁加要找龙石，最后巴尔古夫还不是派杰瑞和莱迪娅去搞定的。

    这种情况下，如果组织需要大量人手的行动，那男爵们有义务作出表率，让自己的家丁参加。

    白灵家里有矿，手下工人也不少。她当然心疼自己的工人，但身为诺德人，更是身为男爵，该上场的时候，就要义不容辞。

    可艾瑞库尔不那么想。这个商人出身的男爵精明得很，干什么事都要计算自己的利益，这里面也包括他的家丁。别误会，家丁属于财产。

    听到这，杰瑞看了看艾利西弗。

    她直到现在，一句话都没说，只是低着头坐在那里，任由白灵和艾瑞库尔争吵。

    呵，这也叫领主？要是换成巴尔古夫，肯定会大喊一声“够了”，然后派人去拆那个洞穴。

    最后，难题还是抛给了胡可。他总算让两位男爵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“这事，等我们和帝国军部开会的时候，再详细探讨吧。”

    很多人都露出失望之色，只有艾瑞库尔端了端他的大肚子，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说起来，明天就是次种（相当于5月）了吧？”艾利西弗问胡可道，“是不是明天就可以见到图留斯将军了？”

    胡可只能叹气。确实，每个月1日和15日，是蓝宫和帝国军军部开会的日子，但是……

    “图留斯将军明天没有时间，他要去雪漫城和巴尔古夫领主谈些事情，得几天以后回来。而且就算回来恐怕也……”

    这下，连艾利西弗也忍不住在美丽的脸庞上添两分火气。

    “又要推迟？到什么时候？”

    “不好说，”胡可摇摇头，“您知道他们只听从皇帝的命令，而不是我们。”

    “这算什么？他们在我的城市里活动，却不听从我的安排？这不公平！”

    “公平，在政治上，是讲不通的。”

    收下胡可这句满是无奈的话，艾利西弗的火气，变成了委屈。

    杰瑞识趣地低了低头，总不能让领主当着一个外人面哭鼻子吧。

    “好吧，今天就到这里。”艾利西弗用力眨了眨眼睛，“茱蒂斯，把我们这位朋友带到那个地方去。”

    “是，艾利西弗大人！”

    茱蒂斯赶紧拉起杰瑞，临走前，还不忘瞪艾瑞库尔一眼。那个大胖子只当没看见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杰瑞被茱蒂斯带到院里的一个小花园，这地方设在蓝宫的角落里，有些偏僻。他本以为没什么事了，但茱蒂斯坚持要他到这里来。

    想着今天也没什么要紧的安排，杰瑞干脆靠着花园的围栏，欣赏着迎风轻飘的花朵。

    真的是，赏心悦目。然而面对强风，漂亮的花朵只有凋零的份。

    “我说，那女人真的是领主吗？还是说你们这选领主和选美是一个标准？”

    他怎么想都觉得是哪里搞错了。就算巴尔古夫那个程度不是人人都能达到，但也不至于商量事情的时候一言不发吧？

    “那还能有假！”

    气呼呼的茱蒂斯一拳捶在杰瑞脑袋上，她本来就因为艾瑞库尔的言行闹了一肚子火。

    “艾利西弗大人可是托伊格大人的遗孀，继承领主之位是理所当然！”

    看茱蒂斯那个护主的样子，杰瑞想想，还是不和她计较了。

    “那可真是够轻巧的啊。啥也不说，啥也不干，往那一坐，我上我也行。”

    这话茱蒂斯听着就火大，但，她止住了想要打杰瑞的手。因为事实的确如他所说。

    “你根本不知道艾利西弗大人多可怜。这全都是因为那个可恶的乌弗瑞克！”

    别说艾利西弗，就连茱蒂斯自己，都忘不了那一天。

    当乌弗瑞克来到独孤城外的时候，托伊格还以为他是来商量梭莫的事情。但乌弗瑞克进城后，突然提出决斗。托伊格也想借此说服乌弗瑞克，又或许是他没有办法拒绝，便同意了。

    他受过一定训练，他以为决斗是点到为止，但结果是乌弗瑞克发出惊天的吼声，把托伊格震得七窍流血，最后惨死在剑下。

    那是茱蒂斯第一次听到龙吼，也是她第一次听到如此恐怖的声音，逼着她跪下，蜷缩。

    同时，更是她第一次看到艾利西弗惊恐的样子。

    而罪魁祸首，乌弗瑞克，却成功地逃之夭夭。有个守城士兵认可乌弗瑞克的做法，打开城门让他跑了。

    只留下艾利西弗在托伊格的尸体旁边，无助地哭泣。

    不久，皇帝的使者来到独孤城，表明了赛洛迪尔武力镇压风暴斗篷的态度。为了稳定独孤城百姓的心，也是为了响应讨伐乌弗瑞克的战争，艾利西弗被迫成为了领主。

    但身为她的侍女，茱蒂斯很明白。这个年仅20的未亡人，渴望的只是女人最普通的幸福而已，并不是坐在高背椅上，当一个花瓶。

    艾利西弗喜欢弹琴唱诗。托伊格在世的时候，他们经常在蓝宫里对唱，让人羡慕。她一直想去诗人学院当个老师，每天沉浸在幸福里。

    而那是不可能的，至少在战争结束前不可能。这就是身处纷争中心的，可怜女人的命运。

    “仗打个没完，巨龙也跟着出现，艾利西弗大人整天都愁眉苦脸。所以我要想办法让她开心一些，比如这个花园。”

    “花园？”

    “这里是我围起来的，艾利西弗大人心情不好的时候，我会和她到这里来散心。”

    也就是说，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秘密花园呗？虽然算不上秘密，只要多走两步都能发现，但杰瑞还是觉得，一个男人出现在这，不合适吧？

    “啊，来了来了！”

    他正萌生退意，见茱蒂斯开心地挥着手，原来是艾利西弗和侍卫队长波盖尔。

    哦，原来男人也可以随便进的。

    艾利西弗和茱蒂斯抱在一起，又说道。

    “波盖尔，你先下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有事的话，请您叫我。”

    波盖尔鞠躬告退，临走前又盯了杰瑞一眼。

    “可不要胡来。”

    用不着你说，我还能吃了她俩不成？杰瑞没搭理那个侍卫队长，拍拍裤子站起来。正想跪，艾利西弗却先伸出了手。

    “还是不用太拘谨了。”

    杰瑞犹豫了下，他还是有些不习惯和女性握手，何况是领主。便将两手对着搓了搓，才伸过去。

    “很荣幸见到您，领主大人。”

    艾利西弗笑了笑。

    “我昨天听茱蒂斯说了你们在美瑞蒂亚神庙里的经历，她可高兴了呢。茱蒂斯的朋友，就是我的朋友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被打了一顿，然后死皮赖脸地跟着就叫做朋友的话。”

    杰瑞不以为然地说，接着就看到领主背后的茱蒂斯，举了举拳头，那意思是你等着挨揍吧。

    艾利西弗却像是看到了茱蒂斯的样子，扑哧地笑出了声。这次杰瑞知道，是真心的笑。

    “我也梦想着能出去转转，冒冒险呢。但可惜，我现在的空间，就只有这座宫殿而已。”

    她的笑容转瞬即逝，惆怅地走在花丛中。

    “自从帝国军来了以后，他们连独孤城的防务也一起接管了。军队自不必说，连卫兵也大多在他们的控制之下。我能调用的人手很少，想要做些什么，实在是力有不逮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，杰瑞有预感，接下来领主就要把狼头骨洞穴的事扔过来了。毕竟以图留斯的性格，军队肯定不会在这种和战争无关的事情上分兵。

    为什么杰瑞会这么想？就因为图留斯不问青红皂白要处决他，这个仇杰瑞不带忘的。

    你还我的三眼之痕！

    “所以，有件私事，我想请你帮忙。既然茱蒂斯推荐了你，我想你一定能胜任。”

    艾利西弗快步走过来，宝石般的眸子，带着恳求的眼神，看向杰瑞。

    这简直是有人端着一大盘美味送到你眼前。即使之前被希尔梅莉亚洗礼过，杰瑞还是有点顶不住，眼神乱飘，心里准备着拒绝的词。

    “如果有钱拿的话。”

    淦，我怎么把真心话说出去了？

    茱蒂斯立刻上前两步，她这回是真的要揍杰瑞了。艾利西弗却马上点了头。

    “这点小事，我还是能做主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一切好说。”

    杰瑞紧了紧腰间的两把剑，又给了茱蒂斯一个挑衅的眼神。艾利西弗注意到了两人微妙的表情，呵呵地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稍后我让茱蒂斯拿给你，是一个号角，我丈夫的遗物。我想请你替我，把它送到塔洛斯的祭坛那里。城里没有塔洛斯祭坛，我会让茱蒂斯告诉你具体位置。”

    “难道领主大人也信仰塔洛斯？”

    艾利西弗坚决地摇头。

    “我唯一的信仰就是托伊格。他是个地道的诺德人，而诺德人有把遗物供奉给塔洛斯的习俗。只不过碍于政治原因，不能公开这么做。可以请你帮忙吗？”

    所以才会找个信得过的陌生人啊，这就是茱蒂斯非要自己做的事：送东西。就这。

    也罢，当消遣了。

    “没问题，领主大人。”

    杰瑞很痛快地一鞠躬。

    “您可以去准备钱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