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醒了。”

    杰瑞慢慢恢复了意识，睁开眼睛。

    他的身体还有些燥热，腿上的伤痛还在，但呼吸很平稳。他微微扭头，找到了说话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。

    她坐在床边，平静地看着杰瑞。她穿着华贵的长袍，看样子是个很有身份的人。

    “这，是哪？”杰瑞望着这个虽然小，但装饰得很精美的房间。

    “这里是莫萨尔，悬月大厅，我的房间，”老妇人和蔼地说，“我是莫萨尔的领主，【伊格罗德·黑乌鸦】。”

    领，领主？

    “呜！”

    杰瑞想支起身子，但躯干异常沉重，手臂的力气也还没恢复。伊格罗德轻拍着杰瑞身上的被子。

    “你睡了一天，还没有痊愈，不要乱动。你体内的查鲁斯毒素才清除没多久，仍然很虚弱。”

    她走到一张炼金台旁边，顺手从存放药草的柜子上，拿下一碗淡绿色的茱尼珀尔果，一头大蒜，又捏着两片轻盈的月蛾翅膀，把它们放在炼金台上，忙碌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再给你做些药，喝完这些，你就会精神了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您，救了我。”

    “要谢就谢我的卫兵们吧，”伊格罗德一边捣碎果实，一边说，“我只是命令他们去沼泽那边检查一下而已，因为我感觉今天要出事。”

    “您，能看到未来？”

    “也不是那么厉害的本事。我只是，喜欢冥想，那会时常让我看到一些幻象，我习惯去揣摩其中的意义。”

    伊格罗德把茱尼珀尔果都捣碎了，又扔进一个瓶子里榨汁。

    “昨天我看到了幻象，感觉西边的沼泽有事情发生，就派卫兵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您猜得，可真准啊。”杰瑞苦笑着说。

    “是吗？”

    老领主将榨好果汁摇匀，接着扒起蒜来。

    “年轻人，你孤身一人，为何要走那片沼泽？”

    杰瑞没有马上回答，他把头侧过去，发现墙边倚着天空之剑。床头柜上，放着他的包裹，被里面的东西撑成了球形。

    然后，他反问道。

    “我这样做，很愚蠢吗？”

    伊格罗德的手停了一下，老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，但还是说道。

    “起码，称不上理智。”

    “是吧？很蠢吧？蠢到无可救药吧？”

    说话的年轻人发出了哭腔，渐渐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“她居然，为了这么蠢的，人，搭上性命……”

    这下，伊格罗德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。她从炼金台那走到另一张桌子旁边，给水杯倒水。

    “我与你同悲，年轻人。如果你认为是自己的错，那就尽管悔恨吧。”

    她把冒着热气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，看了眼杰瑞的包裹，又回到炼金台那里。

    “但是，亡者自有他们的世界，而你的旅途，还未结束。我没看错的话，你带着美瑞蒂亚的信标，是吧？”

    伊格罗德的话提醒了杰瑞。对，他还有重要的事等着做呢。寻找魔神，找回自己的过去。

    但，这件事，似乎在莱迪娅的死亡面前，被冲淡了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，该怎么办。”

    不一会儿，伊格罗德做好了药水，把它们盛到一个大瓶子里，留在炼金台上。

    然后，语重心长。

    “活着的人终究要活下去，年轻人。尽管在这里释放你的痛苦吧，我希望当你走出来的时候，能重新找回勇气。”

    说完，她便出去了。

    不久，房间里传出无比悔恨的悲鸣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杰瑞能正常活动，是两天之后的事了。

    伊格罗德很惊讶，她之前还担心杰瑞被咬的那条腿，因为毒素沉积，导致肌肉坏死，无法正常行走。但看杰瑞的样子，完全没有事。

    就算有自己的药，这年轻人的恢复速度也太惊人了。而且，他的精神恢复得更好。

    “多谢领主的照顾。这份恩情，我一定会报答。”

    这天早上，杰瑞换了身新衣，背上剑和包裹，在领主大厅里，向伊格罗德告别。

    “看到你能重新振作，比什么都好。”

    伊格罗德坐在领主的高背椅上，微笑着。又对身边一个高大的诺德男子说。

    “【葛姆】，送他出城，告诉他怎么去龙桥镇。”

    “遵命，大人。”

    葛姆领着杰瑞，走出悬月大厅。这人虽然长得凶恶，但只要你保证会尊重伊格罗德领主，不对领主关于幻象的解释妄加评论，那么他就愿意好好和你说话。

    莫萨尔是一座中型城市，没有城墙的保护。佛克瑞斯，晨星城以及冬堡都是这样。因为它们建在沼泽里，树林里，或者山脚下，山崖上，受地形限制，难以建造完整的城墙。

    所以，这里与其说是城市，不如说是个特大的村子。除了领主居住的悬月大厅，以及店铺和少许房屋是二层，其他全是平房。

    沼泽里的水深入到城市中心，形成一个不大的湖，上面漂着船，倒是别有一番味道。

    莫萨尔地处独孤城南面。内战开打后，这里成了风暴斗篷的重点照顾对象，连着两个月都在打仗。即使现在战局僵持了，城里的氛围依然低迷，感受不到生气。

    “领主就不能想想办法吗？”

    正走着，杰瑞忽然看到，有一群人围着领主的总管【阿斯福尔】，在大声说话。

    “吸血鬼都闹成什么样了，她还不采取行动？”

    “洛瑞斯泰德那档子事没听说吗？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？”

    吸血鬼，杰瑞听到了一个足以立刻点燃怒火的词，他不由得站住。

    “大家冷静，冷静，”阿斯福尔摆着手说，“你们要相信领主，相信领主的顾问。现在莫萨尔是安全，这不就足够了吗？吸血鬼绝对不敢来进犯莫萨尔，至于沼泽里的危险，我相信领主早晚会解决的。”

    他这例行公事的回答，果然换来了一阵痛骂。好在这种事隔一阵子就会有一次，阿斯福尔已经习惯了。

    “快走吧。”

    葛姆提醒着杰瑞，两人继续朝城外走去。

    “沼泽里还有吸血鬼吗？”杰瑞问道。

    “那只是人们的推测，虽然这个推测我觉得也对，”葛姆说，“但领主和顾问都认为现在不适合到沼泽里搜索，所以至今没有行动。”

    说起来，杰瑞这几天一直没见到莫萨尔的法师顾问。按说天际每个领主身边都应该有这样一位顾问的。

    “领主大人的顾问是什么人？”

    “别提了，一个外地人。他不住在莫萨尔，而是在沼泽里定居，说很喜欢这片沼泽，真是个怪胎。但领主说他能派上用场，我们也只能由他去。”

    葛姆有些不情愿地说，他不想对领主提反对意见，但要让他接受这么个怪人，也是够为难的。

    “那，吸血鬼的事，总得有个结果吧？”杰瑞最后望了眼围着阿斯福尔的人群，他们大概受够了阿斯福尔的不动如山，渐渐散了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我也希望领主能早做决断。毕竟那些家伙不好对付，一般的武器很难奏效。”

    “那应该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听了杰瑞的问话，葛姆脚步慢下了些。

    “这个事，领主大人还真说过。他们身体冰冷，可以用火焰对付。而且他们也属于亡灵，光的力量，也就是恢复系那些针对亡灵的魔法会很有效。”

    这话提醒了杰瑞，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包裹。

    看来，美瑞蒂亚这个忙，他帮定了。

    走到城外，葛姆给杰瑞指了路，两人就此告别。而这条路，恰恰就是杰瑞之前本该走的那条路。

    所以，我不会再犯错了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从莫萨尔到龙桥镇不算远，杰瑞中午之前就到了，还能顺便吃个饭。

    龙桥镇，顾名思义，是建在桥边的镇子。南面是横跨一道沟壑，长约30米的大拱桥，桥中央的拱形石柱上，雕刻着龙头的样子，这便是桥名的由来。

    杰瑞上次来独孤城，是坐船跨过独孤城南面那片水域上岸的。如果从陆地去独孤城，龙桥镇是必经之地。

    因为地理位置重要，龙桥镇有一支从独孤城城防部队里，单独挑选出来的独立卫兵队伍。内战开打后，帝国军进一步加强了此地的防御。

    所以，龙桥镇有着不输给独孤城的热闹，比莫萨尔看着更像一座城市。

    “来看新鲜的水果啊！”

    “上好的鹿肉，今天刚打的！”

    “活鱼现杀！快来买啊！”

    刚跨过龙桥，还没进镇子，杰瑞就听到了吆喝声。是一大片商贩组成的市场，把本来宽敞的大道挤掉了一半。

    他从顾客中间钻过去，找到一家“四面盾牌”旅店，点了些酒和吃的。

    接下来，怎么办呢？从龙桥到基尔克瑞斯山，还有挺远的路。但车成了问题。

    因为之前那次吸血鬼的袭击，导致一支车队全灭，需要补上人手。这就导致来到龙桥镇的马车变少，车隔变长。

    当旅店老板把东西端上来的时候，杰瑞顺便问了问龙桥镇的车况。得到的答复是，最快的一辆马车，也差不多得下午能到。

    听起来不会特别久，等一等吧。毕竟还不知道，美瑞蒂亚要自己办什么事。那可是魔神，而且杰瑞还没忘记她威严的语气，绝对不是诺克图娜尔那种好说话的家伙。

    万一对方提的要求比较难办，自己最好多保留些体力。

    “不过，也没什么事干啊。”

    吃过饭，杰瑞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，一会儿看看卖水果的摊子，一会儿望着正在操练的卫兵。

    忽然，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支车队上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在龙桥镇增加了部队之后，独孤城每隔一段时间，就会派车队来镇里送给养，然后顺便带些需要的东西回去。

    今天恰好就是这个日子。一辆辆满载着木桶的马车，准时来到镇里，停在哨所外。十几个卫兵和护卫车队的帝国军士兵一起，开始卸货。

    “嘿，咻！”

    从最前面的马车上，跳下来一个年轻的诺德女孩，看着可能不到二十岁，却穿着帝国军的军服。

    她扒拉一下刚到肩的头发，手搭在马车上，像剑齿虎一样伸着懒腰。

    “【茱蒂斯】，有什么想要的吗？”

    一个卸完货的士兵问她道，女孩歪着头想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“那就，带点鲜鱼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士兵会心地笑了笑：“又是给领主大人带的？”

    “那，当，然，”茱蒂斯掐着腰，很得意地说，“我可是大人肚子里的蛔虫呢。”

    “这还真是个挺，嗯，有趣的比喻。”

    “是吧？快去，挑好的买！”

    “是是是。”

    那士兵满口答应，朝卖鱼的摊位走去。还有一些士兵也分到了采购任务，各自去找店铺或者摊位。车队这边，就剩下几个人。

    茱蒂斯靠着马车，望着道边盛开的野花，开心地哼着小曲。她很喜欢到龙桥镇送货买货，这里有独孤城买不到的东西。一到日子，她就会主动找上车队，不由分说跳上马车。

    不过茱蒂斯只是独孤城领主的持剑侍女。她穿帝国军军服，纯粹是因为喜欢这个样式。

    好吧，也包含了对帝国军一定能打败风暴斗篷的信心。

    “你好，我想问个事。”

    忽然有人向她问话，是个小伙子，背着大剑和包裹。有意思，龙桥镇居民都知道车队是来干什么的，通常不会有事找他们。

    这么说他是个外地人喽，茱蒂斯转过身来，打量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“说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好像是从独孤城来送东西的，那一会儿还要回独孤城吗？”

    茱蒂斯露出一些谨慎的目光，但一想这事谁都能看出来，不奇怪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“那样的话……”

    杰瑞指了指身边的马车。

    “能捎我一段路吗？”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天际省某座山上，矗立着一片古诺德建筑。不过，任何人都不会找到从山下通往这里的路，仿佛是空中要塞一般。

    “唔……”

    最高的建筑物上，立着那头黑龙。摧毁海尔根之后，它又飞去几个地方，最后回到这里，一待就是好多天。

    奥杜因。

    他俯视着脚下，面前，总共四头巨龙，正等待他的话语，这些龙都是他从各个龙冢复活的。

    其实原本，应该是五头。

    他那如同湮灭之火的双眼，正折射出心中冲天的怒气。

    “米尔墨尼尔这么快就完蛋了，真让我失望。”

    奥杜因说着高贵的龙语，其他巨龙面面相觑，不敢多言。他们听说了米尔墨尼尔的遭遇，灵魂破碎，无法复生。能干出这事的，只有一个人。

    “龙裔——！”

    巨龙之王怒吼着，脚下的建筑发出求饶般轰隆隆的响声，天空的阴云随着龙王的愤怒而翻滚。

    奥杜因袭击海尔根是有原因的，因为他知道龙裔一定在那里，只要把人杀光，就没人能够阻止他的军团。

    但不管它如何发威，最后还是有些漏网之鱼逃走了。看来，龙裔就在其中。有龙裔在，巨龙军团的振兴，还有龙族的统治，全都是空谈。

    必须在龙裔得到更多力量之前干掉他。

    “我的力量还没有恢复，”奥杜因说，“所以我复活你们，为的是袭击凡人，同时找出龙裔。只有他死了，我才能安心！都去吧！”

    其他巨龙纷纷称是，振动双翼，飞向高空。

    奥杜因没有动，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呆滞，若有所思地看向某个方向，似乎要找出远方的什么。

    “我们之间还没结束呢，兄弟。”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霍加尔山山顶，覆盖着常年不化的积雪。据说这座山自创世以来就存在，而这雪则与山体本身同寿。

    山下，是一片春意盎然。山顶，却是风雪交加。

    一头巨龙立在山顶最高的石头上，他的鳞片是泥土一样的颜色，像是失去水分而干涸的土地，诉说着这具身躯所经历的沧桑。

    他于风雪中巍然不动，注视着远处的某个方向，发出低沉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终于，开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