赫麦尤斯的触手，一根根都从平台下顶上来，围着梅法拉。

    但是没有一根敢伸过去，这娘们动起手来一点情面都不给。

    “汝为何来坏吾的好事？”

    梅法拉按了按刀柄，又指了指米拉克的尸体。

    “赫麦尤斯，看在我的面子上，那个龙裔就给杰瑞吧。”

    “荒唐！吾岂能将属于吾的东西拱手让人？”

    “那如果我说个你能接受的理由，你会不会同意呢？”

    “理由？”

    巨型眼球眨了眨，但马上就半睁着，显得很生气。

    “一派胡言！汝能有什么理由解释这过分之举！？”

    说实话杰瑞也想听听。在他印象里，赫麦尤斯认准的秘密和知识，必须弄到手，而且绝无放手的可能。

    梅法拉一撩头发，信心十足地笑着。

    “只要你放过杰瑞，我保证你接下来会看到非常有意思的事情，在这星球上发生。”

    “吾收集知识是为了满足求知欲，哪是用有意思就能形容的？”

    “难道，打破创世与灭世的轮回，不够有意思吗？”

    “汝说什么？”

    所有眼球停止了转动，这是赫麦尤斯吃惊的表现。

    不过也就是一会儿，它们又开始左顾右盼，只有巨型眼球还在盯着杰瑞。

    “厄斯托拉，汝难道，想染指不凋花吗？”

    杰瑞这会儿已是能站起来了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想阻止奥杜因灭世而已。如果这意味着必须杀了他，那就杀吧。”

    “汝可知自己在说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知道。都说奥杜因不可能被消灭，但，换成龙裔的话，就未必了吧？”

    “呵呵，呵呵哈哈哈哈！”

    赫麦尤斯莫名地大笑，这下不光是杰瑞，连梅法拉也有些糊涂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赫麦尤斯？觉得不现实？”

    知识魔神笑了半天，才断断续续止住笑声。这个场景，差不多是这一世遇到的最好笑的事。

    “原来，厄斯托拉，汝要夺走龙裔之力，是为了与那奥杜因决战？不，难不成是为了保护凡人的世界？”

    “不行吗？可笑吗？”

    “当然可笑。还以为汝是为个人理由，要杀米拉克。保护凡人？简直愚不可及！”

    说着，眼球们慢慢缩小，消失，触手也都逐渐退下去了。

    “不过，这的确很有意思。厄斯托拉啊，龙裔之力就让与汝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很快汝就将知道，汝根本到不了奥杜因那里，也保护不了这个世界。因为，汝弄错了顺序。不过，与吾无关便是了。”

    其他的眼球触手都消失了，只剩下巨型眼球，也在一点点缩回黑水中。

    “也罢，待一切行将灭亡时，吾再来对这一世做最后的记录吧！”

    赫麦尤斯，完全消失。

    而且，言语里全是满足。明明没得到龙裔的秘密，却非常满足。

    “那个混蛋，说的什么鬼话？”杰瑞还在望着赫麦尤斯消失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先把该做的事做了吧，杰瑞？”梅法拉的手，向地上的尸体抬起。

    这女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搞不懂，不过她说的话在理。

    杰瑞走向米拉克的尸体。

    “以胜者厄斯托拉之名，向败者施以荣耀的掠夺！”

    掠夺的权能，在尸体里拉起一道光芒，涌向杰瑞。

    当光芒全部消失在他的身体里时，龙裔的力量，也就在他掌控之下。

    现在他可以自称是龙裔了。身份姑且不论，力量是货真价实。

    感觉，没有想象的那么舒服。

    处理完该做的事，杰瑞可以好好问个清楚了。

    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，梅法拉？按桑基恩的说法，你期待着不凋花？”

    “这个嘛。”

    梅法拉背着手，提着刀，一步一颠地走着，像个顽皮的女孩。

    这么看，她今天的外观也比平时年轻。

    围着杰瑞走了一圈，她反问道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呢？你会实现不凋花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对不凋花没兴趣，”杰瑞回答，“我只是要收拾奥杜因。”

    “没关系，结果是一样的。只要我能看到不一样的结局，就足够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无所谓的话，梅法拉走到平台边缘。

    “杰瑞啊，你还记得，灭世是什么样子吗？”

    顺着梅法拉的目光，杰瑞望了眼平台下面，黑漆漆油乎乎的汪洋。

    “不记得，但一定不是什么好看的光景。”

    “当奥杜因启动灭世时，它的力量会化作一场比这里更恶心的海潮。大概在十天之内，逐渐吞没整个星球，任何生命都会在这灭绝之潮下消散。等海潮退去后，奈恩星就会变成白纸一样。接着阿卡重启时间，一切重新开始。

    “到时候，除了阿卡和洛克汗能保留大部分记忆和能力外，剩下的圣灵，魔神，记忆和能力都会被切掉很多。哦，赫麦尤斯是个例外。他习惯在灭世前尽可能收集知识，留下记录，所以他保留的记忆和能力仅次于阿卡和洛克汗。”

    “真无聊。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。所以，我寄希望于你了啊。”

    梅法拉转过身，朝杰瑞竖起大拇指。

    “不管结果如何，努力争取吧。让我看看不一样的结局。”

    说完，梅法拉向后一仰，落了下去。

    然后在半空中，被黑暗包裹，消失了。

    “嘁，说了半天你不就是想看戏么？倒是帮我一把啊。”

    杰瑞嘀咕着，坐下，歇一会儿。

    没人搭理他，在别的魔神的领地里这么待着，总感觉怪怪的。就像个不被重视的客人。

    等歇差不多了，就召唤杜耐维尔，早点回去吧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这个晚上，斯卡尔村到处都在狂欢。

    几乎所有人都走出来了，在村子的各个地方燃起大篝火。他们喝酒，烤肉，跳舞，庆祝这场堪称伟大的胜利。

    米拉克死了，被控制的斯卡尔人虽然受了些伤，但都保住了性命，清醒了。参加攻打神庙战斗的人，全部生还。

    还有比这更高兴的事吗？

    “呀！呀！呀！呀！”

    大厅外的空地，三堆篝火簇拥在一起。这里的场面最热闹，人也最多。十几个斯卡尔壮汉，正赤膊起舞。

    那是传承自远古阿特莫拉时代的战舞，在巨龙时代加入了一些拜龙教的元素，然后到斯卡尔这又改了一些。

    这舞杰瑞也会跳，因为它原本就是阿特莫拉人想象魔神厄斯托拉战斗时的样子，创作出来的舞蹈。要在过去，下凡的时候，杰瑞遇到热闹的场子，肯定要跟着跳。

    不过这会儿，他还没从白天的疲劳里恢复过来。而且身边的斯托恩和芙瑞雅，这父女两人正轮番给他敬酒。

    “来来来！喝！”

    杰瑞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了，这些斯卡尔人酿的酒，就和他们的外表一样粗犷狂野，直冲脑门。

    但坐在这里的，都是像村长法娜丽，萨满斯托恩这样，村里的大人物。他们把杰瑞当成英雄，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敬酒。

    杰瑞也不好意思说不喝，结果喝着喝着眼睛就模糊了。

    “呃，我可能，不行……”

    “呵哈哈！看来我们的酒还是太强了，竟然连魔……”

    斯托恩打了个嗝，同时想起杰瑞是魔神这件事，只有几个人知道，连忙压低声音。

    “好啦父亲，你也少喝点吧。”芙瑞雅劝说着斯托恩，但她手里拿的却是酒瓶子，而且从来没用过杯子。

    “不要对客人太失礼了，”法娜丽训斥两人道，“杰瑞，这次确实多亏有你。之前如果有什么得罪的言行，还请见谅哈。”

    “呃，嗯，是……”

    杰瑞含糊答应两句，就找个理由退席，去斯托恩家了。斯托恩同意让他今晚就在自己家里好好休息。

    “我，我回来……呕……”

    一开门，杰瑞犯了恶心，扶着墙，身子一栽。

    被瑟拉娜用肩膀接住。

    “大英雄回来了啊。”

    “唔，差点就回不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真是。从赫麦尤斯那里活着回来，却死在酒场上，这可一点都不好笑。”

    搀扶着杰瑞，瑟拉娜脸上很平静，身子却吃紧得很。

    她已经不是吸血鬼了，只有凡人的力气。让她一个女孩子家把一个喝多的男人扶到床上，也是够为难她的。

    好在杰瑞还能控制身体，最后是自己爬上了床，躺平。

    “啊，舒服。”

    “喝点水吧。”

    瑟拉娜把早就准备好的一杯水端过来，杰瑞就这么躺着一口气喝光。

    斯卡尔村的井水，又凉又甜，喝下去非常醒脑，似乎有醒酒的作用。

    怪不得这帮人这么能喝。

    瑟拉娜去把门关紧，外面的欢闹声便弱下去不少。起码这屋子里两个人说话，互相能听见。

    她搬过椅子，坐在杰瑞身边。

    “这次辛苦你了，我都帮不上忙。”

    “没事，都结束了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，听说你为了救我，没少遭罪。”

    “也不算遭罪。只是，可惜了赛罗。”

    提到赛罗，杰瑞的眼睛逐渐对焦，清晰了。

    说起来，还有薇莉亚。那些把赛罗尸体抬去乌鸦岩的斯卡尔人打听到，有人在港口看到薇莉亚上了去风盔城的船，她大概已经在天际某个地方藏起来了吧。

    杰瑞对她，恨，但还不到恨之入骨的程度。那女人应该也是中了阿兹达尔的诅咒，才会变成那样。

    唉，这个破岛，太乱了。

    白天的时候，内洛斯还来了一趟，跟杰瑞打听阿兹达尔坟墓发生的事以后，就笑呵呵地走了。

    那个暗精灵，杰瑞实在不想再见到他。总有种一切都被他掌握在手里的不适感。

    “杰瑞。”

    屋子里沉默了一阵，瑟拉娜开口说道。

    “接下来，就是灰胡子吗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这回应该能问出打败奥杜因的方法了。”

    “之后呢？”

    “之后，跟奥杜因决战呗。既然我现在等同于龙裔，应该可以的。”

    “打败奥杜因，然后呢？”

    杰瑞侧过头看向瑟拉娜，发现瑟拉娜的样子有些认真。

    他也认真回答。

    “当然是回归最初的目的。回到热砂疆场，重建我的领地。”

    “重建领地之后呢？”

    “还有吗？”

    “有啊。假如一切都平息了，结束了，你打算怎么生活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怎么生活？”

    “是像魔神那样，掌管自己的领地？或是向凡人一样，在凡界安静地生活？”

    笑话，我要是想过凡人的生活，又何必非回到热砂疆场不可呢？

    但这话，杰瑞没说出口。

    他只是和瑟拉娜对视，两人谁也没说话。

    然后，似乎是从瑟拉娜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什么，杰瑞正过头来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呢？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，就是现在这样，也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这样？”

    靠着椅子，瑟拉娜仰着头，把这屋子看了一圈。

    “不大不小，一个空间，每天跟一个熟悉到时不时可能吵嘴的人同时起床。做做饭，扫扫地，卖卖东西。嗯，我觉得我可以开个炼金店，毕竟我也跟母亲学了一手。”

    杰瑞轻轻笑出来。

    “呵，简直就像个老婆子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那样，不好吗？”

    “好不好的……你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？”

    “因为我……害怕……”

    当瑟拉娜压低声音的时候，杰瑞扭过头，看到了有些悲伤的表情。

    这是他从来没在瑟拉娜脸上看过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我已经不是吸血鬼了，也没有领主父亲的庇护，我只是名为瑟拉娜的凡人。虽然过去也知道，但现在，才切实回想起，凡人真是脆弱啊。

    “脆弱到说不定什么时候，就会消失，就会突然被人控制。我怕到那时，有些该说的话，说不出来。”

    屋里又沉默了。

    杰瑞觉得他该说点什么，安慰一下瑟拉娜。但他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原本他这方面的语言储备就几乎为零，现在喝高了，更是连不上思路。

    想来想去，他只能来点直接的办法。

    抓住瑟拉娜的手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瑟拉娜愣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想了半天就这个？”

    “这次是我大意了，对不起。但你尽管放心，不管再发生什么，我都不会……呃，你懂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不懂，告诉我。”

    “唔……”

    可能是说这话说得自己都觉得腻歪，杰瑞忽然感到身体发热，脑子迷糊。

    握着瑟拉娜的手一下松开，还顺势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“呼噜……”

    “呵，真会逃避。”

    瑟拉娜无奈地笑笑，站起来，把被子盖在杰瑞身上。

    “算了，早晚让你明确说出来。”

    拿着空杯子，她到厨房去，再打些水准备好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奥杜因的据点，那座神庙。今天，格外热闹。

    偌大的空地上，立着几头巨龙，其中便有傲达威英。剩下的空间，被成群的尸鬼和普通龙祭司填满。

    大家都望着前面的高台。巨龙之王奥杜因，以及他身边的圣龙祭司纳克林。

    “纳克林。”

    奥杜因低声说道，纳克林马上夸张地鞠躬。

    “我在，在这里，奥杜因大人！”

    “那个可恶的龙裔，终于消失了，是吧？”

    “正是！束缚这座神殿的锁链，已经完全打破了！”

    纳克林说得欢天喜地，感觉随时能把面具摘下来扔高高。奥杜因微微颔首。

    “很好。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，但，是时候了！”

    扇动双翼，奥杜因升起一定高度。

    他默默念着什么，随着他语速不断加快，下面，一个巨大的魔法阵逐渐打开。

    被魔法阵覆盖的地面，立刻凹陷下去，变成了闪耀混乱之光的空间。

    “此刻，正是归心之时！此刻，正是重建之时！如果不能再现巨龙的繁荣，那便由我来终结这个世界！”

    奥杜因深呼吸，将恐怖的力量化作龙息，向下喷出。

    轰——

    猩红的光芒，形成了瀑布，带着轰鸣，倾倒进魔法阵里。

    “嗷——！！”

    在场的尸鬼战士们，龙祭司们，还有巨龙们，无不高声怒吼、喝彩，震耳欲聋。

    “奴仆们，苏醒吧！”

    巨龙之王仰起头，向他的忠实部下们发出最后的命令。

    “现在，就去夺取这个世界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