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堡垒二楼有一个房间，通常只有伊士冉、苏琳和甘马尔会去，其他人基本离得远远的。

    这房间和堡垒的干净整洁完全相反，有束具，有刑具，还有不少血淋淋的骨头和散发着奇怪味道的灰烬。

    没什么奇怪的。因为这里，用伊士冉的话说，叫解剖室，从前代黎明守卫那时就有了。

    差不多每隔一段时间，黎明守卫就会活捉一些吸血鬼扔到这来，进行各种实验。主要是为了测试魔法和武器，这样战斗中会省很多事。有时则是为了了解新生吸血鬼的身体性质，然后针对性地改变武器和战斗方法。

    当然也会有那么几次，纯粹是为了泄恨。不过，应该不会有圣母心泛滥的人，觉得很残忍吧？总之，进到这里的吸血鬼，不可能活着出来。

    不过这次，不好说。

    吱呀——

    门被拉开，杰瑞走进这气味冲鼻的房间，望着面前的瑟拉娜。她的四肢被束具拷在墙上，这是专门为亡灵设计的东西。

    她抬了抬头：“哦，终于来人了，过了多久了？”

    “天刚亮，”杰瑞又走近了些，“这次跟上次调换位置了啊，腹黑吸血鬼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风水轮流转。那么，你是来给我送早餐的吗？”

    “看你的表现咯，说不定能给你一盘烤蒜之类。”

    “真过分哎，我请你吃的可是烤肉。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我后来吐了多久吗？那么想喝血的话，就自己咬自己，搞自我循环去吧。”

    摸了摸瑟拉娜手腕上有些发热的束具，杰瑞冷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当然，如果你能咬到的话。”

    “我可没有你那么奇葩的思维啊。”瑟拉娜像是叹气一样地说着。

    “但你干的事也跟我差不多，自投罗网，为了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告诉过他们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所以他们叫我来，确认你的真意。换别人的话，就怕按捺不住火气，唠唠嗑就把你开膛了。”

    瑟拉娜无所谓地扬着头。

    “呵，说得你好像能按捺住似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的确能，”杰瑞找了把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，“我的经历告诉我，判断一个人要看他的行动，而不是他的身份。所以，好好表现吧。”

    冲瑟拉娜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，杰瑞就像个审判官一样，靠着椅子坐稳。

    “刚见面就追着我砍的人真好意思说，行吧。”

    瑟拉娜稍微活动一下四肢。说实话，派杰瑞过来真是帮了她的大忙，这样事情已经有了四成把握。

    “我说过了，我希望你们和我阻止预言成真。”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怎样达到这个目的，瑟拉娜想了很多，从第一纪元她被封印之前，就开始想了。

    正如她之前跟杰瑞说过的，瓦尔哈奇内部并非团结一致，就是因为赫冈打算实现遮蔽太阳的预言，导致瓦尔哈奇分成了两个势力。

    赞同的人认为这太美妙了。吸血鬼从此能横行无忌，完全把人类踩在脚下。而且那时巨龙已经基本看不到了，在永夜的保佑下，连巨龙都不是吸血鬼的对手。

    反对的人则认为，预言内容本身太离谱，而且实现过于困难。为了达到目的，吸血鬼将不得不到处收集情报，这会加剧与人类之间的冲突。如果全泰姆瑞尔的人类因此团结起来，那吸血鬼的末日也就到了。

    讽刺的是，反对势力的领导者，正是当年和赫冈一起狂热接受莫拉格·巴尔的，他的妻子瓦蕾莉卡。

    赞同瓦蕾莉卡的人不少，瓦尔哈奇就这样出现了分裂。最后赫冈强行开始了计划，用力量镇压那些反对者，也包括瓦蕾莉卡。

    他留着她的命，因为预言需要献祭冷港之女，但并没有说要献祭多少。

    必要的话，所有冷港之女，妻子也好，女儿也好，都可以献祭掉。

    赫冈已经下定决心，瓦蕾莉卡一清二楚。当吸血鬼们带着找到的两本上古卷轴回到城堡时，她知道不能再拖延了。

    为了弄清奥瑞埃尔之弓的位置，数不清的吸血鬼死去，或者残废，瓦尔哈奇不得不加快新生吸血鬼的转化速度，也就意味着必须频繁袭击人类。

    这引起了天际各领主的重视。大概在第一纪元400年前后，天际对吸血鬼的警戒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。卷轴的阅读进展十分缓慢，赫冈的精力全集中在如何应对那些想要消灭他们的人，以及转化新生吸血鬼上了。

    趁这个机会，瓦蕾莉卡带着瑟拉娜和两本卷轴，逃出城堡。她将瑟拉娜封印在幽窟地穴，自己躲在别的地方。

    只要没有上古卷轴，赫冈就很难找到她们。当然如果赫冈弄到了新的卷轴，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。

    “后面的你就知道了，我父亲正在重复他当年做的事。接下来，吸血鬼们的袭击会越来越频繁，直到我父亲达到目的。而他身边还有一个冷港之女，塞坦丽雅。那女人对我父亲忠心耿耿，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献上性命。”

    听到一个能点燃怒火的名字，杰瑞的嘴角不由得压了下去。但马上恢复常态。

    “所以，要怎样阻止？”

    瑟拉娜的手，抬起了三根手指。

    “三招。首先，找到我母亲，拿到卷轴，然后想办法通过卷轴，找到奥瑞埃尔之弓，保护好。”

    她轻轻落下一根手指，杰瑞锁紧了眉头。

    “我怎么觉得你跟你爹一样不靠谱？”

    “放心，我知道我母亲藏在哪。至于怎么看卷轴，其实我也有一些办法，到时候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“但愿如此。然后呢？”

    “第二，干掉塞坦丽雅，”瑟拉娜又落下一根手指，“或许在我们之后，也有新的冷港之女出现。但这样至少能大幅度延后预言的实现速度。总之，弓和冷港之女，起码要确保一方。”

    杰瑞翘起了腿，抱着胳膊。

    “那个塞坦丽雅我早晚要亲手杀掉。不过这么看，第三条似乎是个备选方案了？”

    “对，而且是个一劳永逸，最难达成的方案。”

    瑟拉娜落下最后一根手指，那只手紧握成了拳头。

    “杀死赫冈。”

    解剖室里，陷入了沉默。杰瑞太吃惊了，从两个意义上都是。

    确实，这方案能解决一切问题。但，赫冈的强大，仿佛还在他的血液里流淌，让他的身体忍不住打颤。

    而且，这女人居然面不改色地说要杀自己的亲爹？因为是吸血鬼吗？杰瑞并非对瑟拉娜有同情，而是不相信她说的话。

    特别是波耶西亚直感听不出真假的时候。

    他哼笑着站起来，摆出一副听到笑话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这话可不好笑啊，腹黑吸血鬼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觉得我下不去手？”

    “那我问你，你为何明知有危险，还要回城堡？”

    “这和你无关，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。但如果你想干掉我父亲，我会支持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敢说你能若无其事，像杀死敌人一样杀死赫冈吗？”

    杰瑞紧盯着瑟拉娜的眼睛，靠上去，靠得很近，用目光逼近瑟拉娜，让她无法回避自己的眼神和问题。

    而瑟拉娜根本不想回避，她的脸依旧静如水面。

    “我早就有所觉悟了。如果他执迷不悟，对人类，对吸血鬼，都是一个祸害。”

    是真话，杰瑞知道。

    但，不一定是真心话。以瑟拉娜的聪明劲，估计在莫萨尔那个晚上，从那几句无心的对话里，就已经多少感觉到，自己能看穿一定程度的谎言了吧？

    因为，这措辞挺奇怪的。然而她的决心，不会有假。

    目光从瑟拉娜身上移开，杰瑞头也不回地出去了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在杰瑞从瑟拉娜那里套话的时候，伊士冉那边也在跟其他人开会。杰瑞搞定以后，就加入进来。

    然后直接表态，瑟拉娜可以相信，黎明守卫应该考虑接受她的协助。

    赛仑和苏琳都点着头。他们两个同意和瑟拉娜联手阻止预言。当杰瑞说完那三个方案后，甘马尔也同意了。

    如果能拿到奥瑞埃尔之弓，那个具有圣灵之力的神器，说不定真的能消灭赫冈。

    原本持反对意见的杜拉克，以及提尔达、沃瑞姐妹，也不那么坚持自己的意见了。他们对预言没兴趣，也不赞成跟吸血鬼联手。但如果这样继续下去，胜算真的太小。那么不如做一些大胆的尝试，寻求破局的办法。

    坚持反对的，就只剩下伊士冉了。当然，少数服从多数。

    于是，在瑟拉娜迎来第二个早晨的时候，她被伊士冉和杰瑞放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算你走运吸血鬼，”伊士冉仍然像面对敌人一样看着瑟拉娜，“杰瑞说服了我们。所以你给我注意点，不要浪费我一时泛滥的同情心。”

    “嗯，我知道。下次我打算进食的时候，会想起你的话的。”

    瑟拉娜抖了抖衣服，扭了扭脖子，站了差不多两天，她都快成僵尸了。

    “那么，我打算去找我母亲，你们想好派谁跟我去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抱歉，你得先留一会儿，”伊士冉指了指身边的杰瑞，“杰瑞要去一趟阿祖拉的祭坛，既然是他给你担保，他不在的时候，你就得留下。”

    “跟你们这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肢解我的家伙在一块儿？拜托，那我还不如跟他一起去呢。”

    这倒是个让杰瑞没想到的选项，他都打算要独自出发了。

    “你跟我走？别闹，你白天能赶路吗？”

    “也不知道上次是哪个不讲理的非逼着我白天赶路。”

    瑟拉娜戴上兜帽，走到杰瑞面前瞪着他，竟然瞪得杰瑞眼神有些松动。

    “少来，我可不想跟吸血鬼搭伙。”

    “但我建议你接受，杰瑞。”

    没想到伊士冉劝说起来了，杰瑞正要反驳，伊士冉又抢先说道。

    “别忘了我是听了你的意见才留下她的，那你有义务盯着她，是吧？”

    淦，这大叔是不是趁机对自己抱怨啊？明摆着是吧？虽然自己是想过，有个伴挺好，但起码给我来个活人啊。

    “这，行吧……”

    命令毕竟是命令，而且瑟拉娜说得也对。黎明守卫们对吸血鬼的仇恨都不一般，他们同意瑟拉娜的计划，并不代表他们信任瑟拉娜。

    还是跟着自己，对瑟拉娜更安全些。

    于是，两个人就这样一起走出了堡垒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今天比较阴，现在又是清晨，阳光落在地上的，就只有薄薄一层。

    跟在杰瑞身后，瑟拉娜环顾着身边的风景，看入迷时，还转着圈，或者倒着走，就像个跟着学校春游的小女孩一样。

    “这里的景色，细看，还真是挺漂亮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说，你那个魔法的准头怎么样了？”

    杰瑞觉得得把这些问清楚，不然迟早有一天，屁股上会再开一个洞。

    “放心，好多了，”感觉阳光不是很强，瑟拉娜试着摘下兜帽，“前天晚上你没看到，我扎得可准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的那不是扎吸血鬼准吗？结果还是打自己人能耐啊喂！”

    “真是的，你也多少信任我一下嘛。难道你迄今为止一直是一个人旅行吗？都没有同伴吗？”

    “哼，怎么没有？而且比你优秀多了。”

    忽然，杰瑞停下来，瑟拉娜疑惑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干什么？想上厕所？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想提醒你，如果你遇到危险，我可没法救你。”

    还以为是什么话，瑟拉娜不以为然地摆摆手。

    “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啦，我可是吸血鬼，早就习惯洞穴里的虫子和鬼魂之类的。起码，我不会被查鲁斯咬死，也不会被鬼魂占据身体。”

    接着瑟拉娜就看到杰瑞睁大了眼睛，用一种类似心事被猜透一般的惊讶，盯着她。

    良久，杰瑞咳嗽一下，继续赶路了。

    “哼，希望你不是扯淡，能说到做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