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中午，月瓦斯卡的后院格外热闹。

    原本正在对练的几个战士都休息了。大家围着中间那两个年龄相差至少30岁的人，不时地喊着好。

    “加油小子，能打到老爷子你就牛逼了！”穿了一身短皮甲，和那一头短发很搭配的女战士【里亚】喊得最大声。

    “哦，我觉得他不行。虽然他速度够快，但已经有点喘了。”暗精灵【阿蒂斯】手托着下巴，给出一个很客观的评价。

    “别那么说嘛，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啊，哈哈哈！”大胡子【托尔瓦】醉醺醺地说，端着酒杯，他每天都要喝上几瓶。

    “但那可是克拉克，”穿着单护肩皮甲的女战士【尼加达·石臂】冷静地说，“看杰瑞的动作，我不觉得他有机会打破克拉克的防御。”

    只要听尼加达·石臂这个名字便能大概知道，对战斗中防守水平的判断，她很有发言权。而事实也正如她所说。

    “呼，呼……”

    杰瑞握着两柄木长剑，正原地喘气，又盯着面前的克拉克。

    老人也有些喘，但姿势丝毫不乱。赤裸的上身，有着跟他这个年龄完全不符的健壮肌肉。真的，这身材配上那个脸，杰瑞都有点害怕。

    他已经跟克拉克打了至少三十个回合，或者说，一直是他单方面进攻。克拉克只招架躲闪，不还手。

    然而无论杰瑞怎么进攻，都无法穿过克拉克手中那柄大剑。明明两人之间只隔着几块木板，却死活碰不到对方。

    这，也太丢人了。

    “呵呵呵，年轻人，还能继续吗？”克拉克晃动着大剑，左右垫步。

    杰瑞没回答，而是观察着克拉克的动作。还行，应该还有一次机会。

    他没指望能在肉搏中打赢克拉克，但至少要尽到全力。

    “接招吧！”

    杰瑞把步子迈得很大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抢过去。因为他知道克拉克不会还手，才敢这么干。

    利用对手的让步来攻击，说实话有点不要脸，但杰瑞已经管不了那些了。

    果然，克拉克只后退了一步，并没有举剑迎击。

    唰——

    杰瑞的左手剑直奔克拉克的眼睛，很快，幅度也大。这一剑挥出去，他的身子完全侧了过来。

    克拉克不断后退，但杰瑞加速的幅度更大，两人已经差不多要贴身了。

    就是现在！

    “嘿！”

    挥出去的剑干扰了克拉克的视线，而杰瑞侧身的姿势遮挡了他的右手。

    趁这个时机，他右手的剑迅速从左腋下方，阴险地刺出！

    梆——

    然而很遗憾，他的剑还是被大剑挡住了。克拉克似乎根本没看那把剑，仅凭感觉，以及杰瑞右肩的动作幅度，就判断出了位置。

    “走你！”

    格挡成功的同时，克拉克的双脚已经提前做好前进的准备，即刻向前一撞。连人带剑，撞向杰瑞。

    把他撞了个跟头。

    “呃，输了，认输了，输惨了。”

    坐着的杰瑞剑也丢了，有点像个发脾气的小孩。里亚和托尔瓦笑得更大声，阿蒂斯耸耸肩，继续找个假人练他的招数。

    “我觉得你表现得很不错。”尼加达走过去，把杰瑞拉起来。

    “就是啊，年轻人，”克拉克把大剑立到武器架上，“再怎么说，我这些年也不是白活的。”

    杰瑞解开衣服，给过热的身体散热，又接过尼加达递来的杯子，使劲喝了一通。

    经验的差距，不服不行啊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这个中午饭，大家吃得很热闹，因为刚刚多了个新的谈资。主要话题就是“杰瑞花多长时间能碰到克拉克一下”。

    哼，要是允许用魔法，别说一下，我能把这老头打趴下。一边撒气般嚼着肉排，杰瑞一边在心里意淫。

    哎等等，他才想起个事。

    “老爷子，这切磋，跟我昨天问的问题，有关吗？”

    “呵呵，当然有。”

    放下酒杯，克拉克咂吧着嘴。

    “杰瑞啊，你肯定经常听诺德人说什么战斗的荣耀。那你觉得，啥叫荣耀？”

    一上来就问这么高深的问题，杰瑞一时也答不出个一二三，只能在那发愣。

    “那我换个问法，”克拉克想了想说，“刚才切磋的时候，你或者我，感到荣耀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您有没有我不知道，我有的只是一肚子气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，是吧？你的全力以赴，却换来对手的不屑一顾。得不到尊重的战斗，只会让人发火。”

    克拉克乐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，杰瑞给老人的空酒杯满上了酒。

    “那，老爷子现在想要的，是荣耀吗？”

    “想啊，但我担心，我永远不会有那个资格了。”

    望着酒杯里摇曳的淡红色液体，克拉克就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事，那个眼前满是血红色液体的时候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吗，杰瑞。在很多人眼里，狼人跟吸血鬼是同样的存在。你听说过黎明守卫吗？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是一群专杀吸血鬼的人。同样的，也有许多专杀狼人的人。自从战友团有了狼人以后，就一直在跟这些人打来打去。现在也有哦，一个叫‘银手’的组织。”

    克拉克暂时放下酒杯，眼珠转了转。

    “对了，说起来今天斯科约尔他们还要去端银手的一个据点呢。”

    “银手？”杰瑞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，“银色的，手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因为狼人的最大弱点就是银，所以那些追杀狼人的人，都会使用银质盔甲和武器。过去也是如此，狼人被银质武器砍出的伤口，很难愈合，也就更容易致命。”

    老人又停了一会儿，但这次，他看起来有些伤感。

    “我的，师傅吧，就是死于银剑之下。”

    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，克拉克记不清。他只记得那个推荐自己加入圆环，又亲自放血，让自己变成狼人的男人，是他的师傅。

    师傅很厉害，而且很有魅力，大家都愿意追随他，称他为战友团的“先驱”，这是战友团的最高称谓。

    但师傅最后还是被杀了。一个雨夜，他中了埋伏，死得相当凄惨而简单。

    克拉克是随后赶到的，他知道师傅死于那个一直跟战友团过不去的敌对组织，只是不知道，杀死师傅的是哪一个。

    不过这个问题，很好解决。

    “杀光就行了，是吗？”

    杰瑞替克拉克说出答案，克拉克点着头。

    “三天后，我们终于找到了他们的据点。所有狼人集体出动，他们毫无防备，也毫无机会。在我们的怒火面前，他们只有被撕碎的份。但……”

    但据点里的人，并没有死光。

    因为克拉克在最后的房间里，发现了两个孩子和一个女人。

    孩子们蜷缩在女人的怀里，女人害怕，又勇敢地面对着冲进来的怪物。克拉克的怒吼，夹杂着血水和口水喷到女人脸上。

    他能嗅到女人的恐惧，却看不到她有退让的意思。

    她是哪具尸体的家人吗？很有可能，这毕竟是一次成功的偷袭，家人来不及走完全可能。

    克拉克的理智，忽然爬上了头脑。原本在狼人状态下，肆意释放的暴力，被不可思议地抑制住了。

    他变回了原形，和那女人对视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外面，同伴的嚎叫声靠近。他最后默默走出房间，关好门，并告诉同伴里面的人已经杀光了。然后大家一起离开。

    那母子三人最后逃走了吗？克拉克时常在想这个问题，但更多时候，他想的是另一件事。

    还有没有其他无辜的人？不是那个组织的人？等等，不光是这次，过去，自己有没有错杀过什么人？

    他惊恐地发现根本想不起来，因为只要变身成狼人，理智就会散去大半。仅剩的理智也不过是用于分辨敌我而已。

    那次战斗，不，应该说屠杀过后，克拉克第一次，畏惧起狼人的力量。

    “我越来越确信，战友团，追寻的是荣耀，而不是屠杀。别人我不知道，但我不想被杀戮的快感占据。”

    老人低了低头，看向自己的双手。还好，上面的红色液体是酒。

    他说的话，杰瑞明白，只要想想自己的经历就知道了。

    那些让他苦战的敌人，说实话，确实有一些，让他心怀敬意，感叹，或者其他。不知道在他们心目中，自己是个什么形象呢？

    因为不同的理念而碰撞，搏命，这样的战斗才有荣耀可言。

    杰瑞也先停止了进食。

    “老爷子该不会想，恢复原样吧？”

    克拉克笑着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我啊，思考了很久。果然身为诺德人，最后归于松加德，才是荣耀的结局。但正如我之前所说，松加德不会接纳一个拥抱了魔神之力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觉得应该有办法解除狼人的力量。”

    杰瑞会这么说，是因为塔妮娅前车之鉴。虽然那女人是被魔神开除的，但这至少说明与魔神的关系可以被切断，尽管会很难。

    没想到，克拉克露出了佩服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可以啊，小子，这都被你看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啊？”

    “其实关于这个事，我有点眉目，只是还缺少具体步骤，不过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啦。到时候，说不定还要你帮忙呢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，老爷子看得起我，那我可不能掉链子。”

    两人相视而笑，继续开心地吃喝了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天黑时分。

    雪漫城正东面有座山，山里藏着一片地下建筑，是银手的一个据点。它的地上部分是乱石，以及用石头简单堆起来的围墙和入口。

    又叫做“绞架岩”。

    现在，据点里面，银手们的尸体横七竖八，银剑，银匕首掉了一地，有的还泡在血里。

    最后一个房间里，还有一个银手活着。他的右臂断了，血都快流尽了。

    面对一步步走来的狼人，他也只能靠着墙等死。

    咔嚓——

    狼爪准确地切开他的喉咙，他倒下去，狼人一把抓住了他。

    然后，撕开他的胸膛，咬碎他的骨头，把他的心脏挖出来，吃掉。就像吃肉排一样简单干脆。

    这是狼人提升力量的手段——吃心脏，吃得越多提升越快，有时甚至会拓展出新的能力。

    “都搞定了。”

    艾拉走进房间里说，身后跟着威尔卡斯和法卡斯。兄弟俩直到看见这个房间里没有活人，才把大剑背回身后。

    而那狼人也把尸体丢掉，他的肉体慢慢萎缩，毛发逐渐褪去，脸型也开始转变为人形。

    最后变成了斯科约尔。

    “没多少人啊。”他拧了两下脖子说。

    “这已经超乎预料了，”威尔卡斯数了数这个房间里的尸体，说道，“毕竟咱们几天前刚清理过，不明白他们对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留恋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而且看起来没什么好东西。”艾拉迈过其中一具尸体，找来找去。

    “看来，也不能这么说。”

    斯科约尔从他夜宵的衣服里，抽出了一卷纸，展开一看。

    顿时眼前一亮。

    “呵，这可有意思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