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六天前那事，斯科约尔也觉得很不可思议。他那时和艾拉在溪木镇吃过东西，正朝着海尔根出发。

    人们说最近有一伙新来的强盗，以海尔根废墟为据点活动，还到溪木镇来闹事。两人来就是要让那些家伙永远不敢来犯，具体说就是都弄死。

    他们沿着溪水向西走，进入山谷后不久，天象突然大变。接着，奥杜因现身了。

    两人先是找个地方隐蔽，观察，后来发现奥杜因似乎在和谁说话，便向那个方向靠近。

    剩下的，就和杰瑞经历的一样了。两人眼看着杰瑞被奥杜因打上天，又撞下来。

    “然后我们就冲出去，”艾拉说，“打算硬顶着巨龙把你救走。不过我们挺走运。”

    “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发光的人影，”斯科约尔接着说道，“巨龙的注意力全在那个人影上，我们就成功逃走了。”

    人影？

    杰瑞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运气，但人影是谁？听起来不像是幽灵，可能比较接近于幻象吧。

    不，重要的是，那个人影居然能让奥杜因住手，到底是什么来头啊？

    “巨龙没追上来吗？”杰瑞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朋友能让挡住奥杜因。

    斯科约尔战术后仰，还咧嘴一笑。

    “没有，很神奇吧？我和艾拉以为它会追上来，都变……”

    他忽然顿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都拼命跑了，但没有。发光的人影越来越亮，和那巨龙之间好像有什么魔法来来去去的，我是看不懂。总之，巨龙就这样飞走了。”

    啊这，真是，太走运了。

    杰瑞放松着脸，接受着这个事实。虽然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，但是没死就行吧。

    “所以，你真的不是龙裔？”

    一直靠着门的艾拉也走进来。她本来就身材高大，问话的时候配合那俯视的眼神，杰瑞感觉这女人一脚踩下来自己就无了。

    “真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这就很奇怪，”艾拉又说，“我后来问过法仁加，他认为那头龙，奥杜因，是以征服凡人，吞噬一切为目的的龙王，不可能花时间去对付某个人。除非，那个人有什么特别……”

    “比如被打飞，撞飞，摔下来还不死的那种？论抗揍程度我确实还可以。”

    杰瑞含糊着回答，艾拉压低了一头眉毛，看来是不太接受这个答案。

    “好了艾拉，那些都不重要，”斯科约尔站起来说，“重要的是，这位兄弟敢面对奥杜因，而奥杜因也撤退了，所以……”

    他跟艾拉并排站着，杰瑞这才发现，斯科约尔比艾拉还高一些。面前简直就是两个巨人。

    “杰瑞，有没有兴趣来战友团？”

    “要我加入战友团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之前雪漫城屠龙的时候我不在，后来听说了你的表现，就一直想见个面。这次亲眼看到你面对奥杜因，想必人们关于你的评价都不会错。我很看好你。”

    这来自斯科约尔的认可，叫杰瑞有点懵。如果人家知道自己这一路干过啥，估计不打死自己都算好的。

    他想拒绝，但，没说出口。

    “请，让我想想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，我们尊重你的意思。回头见兄弟。”

    两个巨人走出了房间，杰瑞顿时觉得屋里亮堂了不少。

    “呼……”

    他慢慢地呼吸，感受着每一口气，感受着活着的美好。

    加入战友团，其实是个可以考虑的选项。听了夜母的话以后，杰瑞越来越觉得。

    累了。

    即使找到其他魔神，似乎也不会有太大的进展。而唯一能让自己达到目的的谢尔格拉，又是个不知道在哪的疯子。就算是见了面，怕是也没用。

    杰瑞试着握紧双手，只能勉强把指头攒在一起，变成两只充气拳头。

    自从离开公会，过了多久了？一个人在外面闯荡，走了多久了？

    我杀了多少人？我身边又死去了多少人？

    过往的事情，一件一件，全都似昨日重现。最后，化作一个可怖的敌人——奥杜因。

    “唔！”

    恐惧又在心中滋生，束手无策。之前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敌人，杰瑞都能还击，在不断的还击中找到生路。

    这次，却是彻彻底底被吊打，什么都做不了。没有战友团那两个人，他已是孤魂野鬼。

    呵，真是可笑。明明见过了那么多魔神，得到了那么多力量，到头来，一个人终究还是不行。与其继续这样浪费时间……

    “不如，在雪漫城定居吧。”

    大概，是时候结束这场没有结局的旅途了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醒过来以后的第二天，杰瑞已经能下地走动了。

    丹妮卡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，这位大祭司经手过无数伤患，就没见过杰瑞这样恢复得如此神速的人。但他的身上确实一处伤口都看不到了。

    人和人体质就算不能一概而论，也不能差这么多吧？

    杰瑞倒是不惊讶，死里逃生也不是头一次，应该是魔从者这个属性起作用了，他总是这样认为。

    这天中午，他走出了月瓦斯卡，来到后院。天气很暖，他打算在外面吃些东西。

    “啊，舒服。”

    久违地呼吸室外的空气，真是叫人心旷神怡，果然人不能总在屋里待着。

    后院是战友团的训练场，没有出去办事的战士们都在这里，有七个人。或是独自对着假人发力，或者两两互相过招。这其中诺德人居多，但也有个暗精灵。

    杰瑞找个椅子坐稳，那边，有两个赤膊男人的对练，吸引了他。

    这两人，发型，胡须，相貌，都非常像，只有身高明显不同。他们拿的虽然是木质大剑，但是那个动作，那个力道，分明是把对方当成了敌人。

    “真厉害……”

    杰瑞看着看着，不禁入了迷。两人动作干练得很。迈步，挥剑，转身，撤后，每个动作都带着明显的目的。

    看这回合，高个男人进步竖劈，但这步踏得比较虚。等矮个男人侧身闪过，反手横扫时，高个男人虚踏的脚立刻向旁边变向，配合身体恰到好处的转动，形成弓步，将矮个男人的强力反击挡下。

    接住对手攻击的高个男人，迅速顺势举剑，将矮个男人的剑反压在下面，紧跟着一记横扫过去。

    而矮个男人则是把剑一立，挡住攻击的同时后撤两步。显然是早有准备。

    双方的动作朴实无华，没有乱七八糟的魔法或者药水道具，都是磨炼到极致的武器技巧，竟然能如此赏心悦目。

    杰瑞发现，这正是自己缺少的。

    魔法再怎么强大，花哨，都有被限制的时候。就像梦境领域，早晚会被第三次破解吧。唯有武器和肉体，永远不会让自己失望。

    若是能借这个机会，多学习些近战技巧，一定很不错。

    呃，虽然可能不会有用武之地，但，闲着也是闲着，就当是恢复训练了。

    “呵呵，小伙子感兴趣吗？”

    不知什么时候，克拉克已经坐在杰瑞旁边，一如既往地慈祥和蔼，杰瑞连忙向老人问着好。

    “他们好像不是一般战士啊。”他指着那两个赤膊的男人说。

    “很有眼光嘛，”克拉克看了看那边，笑着说，“他俩是亲兄弟，高个的是哥哥【威尔卡斯】，另一个是他弟弟【法卡斯】，他们可是圆环的成员。”

    “圆环？”

    “哦，我都忘了跟你说。其实咱们这有一个叫圆环的小群体。嗯，你可以理解为地位比较高的一群人。”

    这个杰瑞还真是头一次听说，大概相当于冬堡学院的高级法师队伍，或者龙祭司里的圣龙祭司那样呗？

    不过有一点错不了。

    “想必圆环代表了战友团，哦不，说不定是天际省的最高战斗力吧？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，这话最好不要当着他们的面说，因为他们会觉得是理所当然。”

    这大概就叫做战士的傲气吧？然而人家爆棚的自信有强大的实力支撑，光看威尔卡斯和法卡斯的战斗，杰瑞就知道，单论武器技巧，自己会被这俩人吊打。

    “有这样的战斗力，也难怪雪漫城能一直保持中立。就算是帝国军和风暴斗篷，也不敢轻易招惹战友团吧？”

    杰瑞是发自内心佩服战友团，但看克拉克的样子，怎么好像把笑容收起来了？

    老人胳膊搭着桌子，手在上面敲打几下，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雪漫城的今天，是巴尔古夫领主的功劳，我们没做什么，而且战友团也不会参与到战争中。这是第一纪元以来定下的规矩。”

    杰瑞侧了侧身。

    “但如果敌人来犯，你们也不得不战吧？”

    “只有当敌人冲进城内时，我们才会和百姓一起反抗。可能的话，我是不想看到那一幕。”

    说得也是，内战怎么打，最后流的都是诺德人的血。而战友团又是诺德传统的延续，看着战场上死去的人，怎么可能不心痛。

    “不过他们最后都会去松加德，也算是了却心愿了。战斗至死，不是诺德人期盼的吗？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，小伙子，你误解很深啊。”

    两人正说着，从月瓦斯卡里走出一个大妈，把满满一大盘午餐放在杰瑞和克拉克的桌子上。她叫【提尔玛】，给所有人做饭，还总是把屋里屋外收拾干净。

    战士们也都放下手里的家伙，有的原地休息，有的找地方坐下，等着开饭。

    “来，咱们边吃边说。”

    克拉克给杰瑞倒满酒，杰瑞连忙双手接过来。

    “不敢当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哪里，”克拉克又给自己的酒杯满上，“看你也是个坚毅的灵魂，我们这欢迎这样的人。”

    两人喝上几口，吃了些肉和菜，克拉克称赞着提尔玛的手艺。那老太太做菜确实有一套，这两天杰瑞也吃过，味道很足。

    “您刚才说我对诺德人战死的事，有误解？”

    吃喝一阵，杰瑞有点想知道这个问题的原因，先提了出来。克拉克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松加德吧？”

    “知道，诺德人英勇战死后，灵魂会飞升到松加德，在那里享受无尽的欢愉。”

    “嗯，这话只对了一半。”

    杰瑞咽下了嘴里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那另一半呢？”

    克拉克把酒杯一口气喝光，摸了摸沾酒的胡子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要强调英勇战死，你知道吗？”

    “这，还真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其实，一个诺德人只要没有魔神的信仰，灵魂正常飞升的话，最后都会去松加德。但松加德其实是一片永夜之地，那里星光熠熠，却布满了森林和顽石，四处潜伏着危险。真正的好地方，其实是松加德的英灵殿里。只有进入英灵殿，才算是享受。”

    杰瑞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
    “听起来，进英灵殿需要条件啊。”

    “那当然啦。英灵殿前有一座鲸骨桥，是唯一的入口。守卫那里的守门人，名叫【苏恩】。想要进入英灵殿的灵魂，必须和苏恩战斗，得到他的认可才能如愿。”

    原来如此，还有这层系统。而且杰瑞注意到了克拉克的用词，是“得到认可”，而非“打败”。

    “那个苏恩应该很强吧。”

    克拉克仰面大笑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！那怎么能说是很强呢？那是相当的强。苏恩过去可是舒尔的护卫啊，在松加德还有舒尔的力量加持。能在松加德杀死苏恩的，恐怕只有舒尔自己啊。”

    好家伙，怪不得能当守门人。按克拉克的说法，这个苏恩说不定已经有圣灵级别的实力。

    如此一来，能进入英灵殿的灵魂，就只有那些勇冠三军的强者了。

    “那，进不去的灵魂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“只能在野外独自徘徊，最后从松加德慢慢消失，进入轮回。但现在，他们的下场更加悲惨。”

    克拉克的表情，忽然变得沉痛起来。

    “因为，奥杜因。”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吃过午饭的杰瑞，到城外去散心了。他去了城西不远的地方，那里有几棵孤零零的树，他找了一棵靠上去。

    想着克拉克和他说的话。

    奥杜因自从回归后，就一直在松加德吞噬灵魂，以此恢复力量。但奥杜因也无法进入英灵殿，所以他吞噬的都是那些进不去英灵殿的灵魂。

    而天际内战了几个月，死去的诺德人不计其数。士兵，或者平民，杰瑞敢说那些人不可能过得了苏恩那一关，等待他们的命运就只有……

    “可恶！”

    大病初愈的身体，对着树干挥出拳头。杰瑞懊恼，又烦躁。

    天际省和松加德只是个开始，如果没有人阻止这一切，让那群巨龙嚣张下去，整个泰姆瑞尔大陆早晚会回到巨龙时代。

    责任，龙裔的责任。

    杰瑞过去总是害怕，逃避的那个词，现在，他觉得是时候了。既然已经决定不再以魔神为目标旅行，那就去兑现和莱迪娅的承诺吧。

    握紧拳头，杰瑞向雪漫城走去。

    “哦呀哦呀，你好像很烦呢？”

    冷不防，一个声音在杰瑞身后冒出来，他谨慎地转过来。

    是一个陌生的帝国男人。两手插兜，白色的中长发，俊俏的脸搭配黑色的长衣，风流倜傥估计就是形容他这种人的。

    他盯着杰瑞，用戏谑的眼光，是杰瑞讨厌的眼光。

    “你是谁？”

    “初次见面，我叫托马斯，找你很久了，杰瑞。”

    托马斯的手伸出来，那上面正逐渐显现出冰霜魔法的寒光，攀升的冷气，变成了美男子的背景，却只能叫人胆寒。

    “现在，让我们开始猫和老鼠的游戏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