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嚯哇，看看这是谁。”

    布林乔夫那响亮的嗓门跟本人一同现身。一看到杰瑞，就使劲摸他的头。

    手劲不减。

    “大哥很清闲啊。”

    “算是吧。威尔克，多准备一些，算我头上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。”威尔克提着扫帚去准备吃食了。

    “顺便也给她准备一份。”

    杰瑞指了指身边的莎莉茵。布林乔夫低头一看，吹了个口哨。

    “可以啊小子，哪儿骗来的？”

    “我还没聪明到那个份儿上，大哥。”杰瑞摊着手说，“一个孤儿，因为某些原因，我暂时带着。这次来，就是打算送到孤儿院去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布林乔夫慢慢点着头。威尔克先拿过来两瓶蜂蜜酒，给布林乔夫和杰瑞满上杯子。两人坐在柜台边，干了一杯。

    不得不说，黑荆棘酒厂的水平还是很高的。杰瑞也算走了半个天际，喝过不少酒，依然是黑荆棘蜂蜜酒最对味。

    布林乔夫也是咂咂嘴，放下杯子。

    “小子，我觉得还是算了吧，也是为这孩子好。”

    杰瑞皱眉了。怎么连布林乔夫也说这话？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“说起来你还没去孤儿院里面看过吧？那可不是孩子待的好地方，都是托院长桂罗的福。”

    “她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“她被人们称作‘慈祥桂罗’，不过实际上……”

    “实际上她对钱很慈祥，倒也不算错。”

    威尔克把两盘切好的鱼排端上来，插话说，又把一个小盘子端给莎莉茵。布林乔夫直接抓起鱼排开吃。

    “总之，那老太太不是什么好人。孤儿院里孩子不少，但没有一个领养成功的，因为老太太不让。”

    这下杰瑞听不懂了。

    “不让领养？那她开孤儿院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严格来说，孤儿院是她接手的。目的，当然是为了揽钱呗。”

    布林乔夫把杰瑞的杯子满上，边吃边说。

    “孤儿院的财政一直是领主负责，按人头算。这你应该明白了吧？”

    原来如此。孩子越多，孤儿院能拿到的钱就越多。所以桂罗不会把孩子们，或者说钱袋子们放走。

    至于这些钱有多少能用在孩子身上，看布林乔夫和威尔克的反应，杰瑞也能猜个大概。

    他没想到自己能被这样简单地激怒，连嚼东西的力道都变大了。

    “这事领主不管吗？”

    布林乔夫打了个嗝。

    “管个屁啊，那个领主对裂谷城根本一无所知。而且你知道吗，桂罗其实跟玛雯有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玛雯？”

    “具体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。但玛雯曾经跟墨瑟说过，孤儿院不要动，也不要管。反正少收一家保护费也没啥，墨瑟就放着了。”

    真是够黑的，杰瑞今天又刷新了对裂谷城的认识。

    而且这事，既然连公会都不能动，自己更是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“不好办啊，”他支着柜台，冥思苦想，“我也不想带着她到处走。”

    “要我说，你找个好点的人家送去得了。”布林乔夫瞧了一眼默默吃着东西的莎莉茵，“她一个诺德人，难度不大，毕竟战争中失去孩子的家庭也不少。”

    说得有理，还真不如送到个人家。孤儿院这种德性，总不能把莎莉茵往火坑里推吧。

    “我想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忽然两人身边响起莎莉茵的声音。杰瑞是早有准备，布林乔夫可吃了一惊。

    他刚才看的时候，女孩明明在离自己五米远的位置坐着。一回头的工夫居然靠近了，而且自己居然没察觉？

    “去看啥？看那老妖婆？”杰瑞反问着。

    “如果不太差，我可以。”莎莉茵说。

    这话杰瑞信。想想这女孩跟着那个更慈祥姐姐一直生活，估计早就受过不少罪了。

    但再怎么说……

    “你确定？你要是真这么想，我可不会反对。”

    “嗯，确定。”

   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。算了，人和人的经历不一样，也没那么容易互相理解。她说行，那就行吧。

    “看来我还是得去一趟，大哥。”

    “嗯，有点意思啊，小姑娘。”

    布林乔夫重新打量着莎莉茵。仔细地，用的是那种鉴别的目光，就和当初他鉴别杰瑞一样。

    这眼神带着一定的压力，但莎莉茵不为所动，直面布林乔夫的眼睛。

    那空洞的眼神，仿佛能让别人施加的压力全都化为乌有。这可提起了布林乔夫的兴趣。

    “不错，有点当年墨瑟的意思。小子，如果那边待不了，不妨让这孩子留在公会如何？我看她是个好苗子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你都是公会大师了，这种活不该是别人干吗？”杰瑞喝着酒调侃道。

    布林乔夫拍着腿大笑：“哪有那么简单。说来可惜呀，小薇克思不在，去帝都出差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真是谢天谢地，我把她送的东西弄丢了，真怕她再拿我耍着玩。”

    “放心，这次你们俩打起来，我押你赢。”

    布林乔夫的眼睛，贪婪地瞄了瞄杰瑞的剑。

    “瞧瞧你，这武器，混得相当不错啊。”

    “唉，这一个多月，从哪儿说呢？”

    放下桂罗的话题，酒桌上推杯换盏侃大山的声音，便越来越离谱。

    而莎莉茵则坐回原位，默默喝着牛奶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在大漏壶酒馆待了不知多久，杰瑞喝得有点上头了，晕晕乎乎地领着莎莉茵，去了孤儿院。

    别说，这房子还真大，杰瑞还没好好看过这栋房子，单论占地面积应该超过了大漏壶酒馆。他打了两个饱嗝，敲起了门。

    开门的是一个帝国女人，很年轻。

    “请问您是？”

    她声音压得很低，生怕惊到什么。

    “是这样，我遇到了一位孤儿，想把她安顿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杰瑞扶着莎莉茵的肩膀，让她到前面来。那女子看了眼莎莉茵，直摇头。

    “先生，我建议您不要这样，”女子说，“如果您真心为这个孩子着想，还是换个地方吧。”

    “又是这话。”

    因为喝了挺多酒，加上布林乔夫那些话，杰瑞这脾气一时没控制住，声音高了不少。

    “难不成是因为那个院长！？”

    女子连忙让他小声，但来不及了。屋里，传出一个沙哑的，却硬是要喊出来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谁在门口吵吵闹闹的？”

    接着便走出一个老太太，驼着背，尽可能快速迈着那不怎么灵动的腿脚。

    “【康斯坦斯】，你给我一边去！”

    被叫着名字的女子只好站到一边，把位置让给老太太。这脾气，这态度，已经不需要问了。

    “你就是院长桂罗？”杰瑞眯了迷眼睛。

    “是我，”桂罗的眼睛倒是瞪了起来，瞪向莎莉茵，“怎么，你是来给我送孩子的？”

    这特么叫什么话？杰瑞感觉自己被成功激怒了，正要拔剑。

    但老太太身后，一扇房门里探出半个身子。是个小男孩，正期待地看向这边。

    杰瑞放下了手。桂罗也注意到杰瑞的目光，猛地回头。

    “滚回去，小兔崽子！”

    男孩不情愿地缩了回去。这还真是“慈祥”啊。

    “我要先看看这里的条件，再做决定。”杰瑞压着火气说。

    桂罗哼笑一声，满脸的褶子像是好几张嘴一起笑，可怕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好看的。你同意，就办手续，然后走人。不同意，你现在就走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对待这些孩子，凭什么办手续？”

    “那就快滚，别在这儿烦我。”

    “好你个老太婆！”

    杰瑞打定主意了，不管莎莉茵怎么想，绝不能让她待在这种地方。

    就连那个塔妮娅最后都能意识到何为姐妹之情，自己好歹也是受人之托，不能草草了事。

    “走吧莎莉茵，这地方实在是……”

    但这时杰瑞才发现，莎莉茵不见了。

    一时间，杰瑞，康斯坦斯，还有桂罗，都露出了惊愕。

    因为莎莉茵立在桂罗背后，跳起来拉住桂罗的脖子，把她拉低。

    紧接着匕首一抹，干脆利落。

    嘶啦——

    桂罗的脖子狂喷鲜血，带着莫名的恐惧倒下去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呀——！！”

    康斯坦斯发出惨叫。杰瑞的酒瞬间全化作汗出了，急忙夺走匕首扔掉，抱起莎莉茵，把门一关，很快逃没了影。

    幸好他熟悉裂谷城的小道，找了一条能避人耳目，安全逃进鼠道的路线，撒腿狂奔。

    “我说你这是干啥啊？”

    他边跑边问。该说不愧是塔妮娅的妹妹，或许正面战斗不行，但这暗杀的工夫真是漂亮，毫无拖泥带水。而且杰瑞已经看了两次。

    “还有那匕首是从哪儿来的啊？”

    杰瑞跑出去很远，莎莉茵才慢慢地说。

    “我应该这么做。”

    “你搁这替天行道呢？拜托，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！”

    没命地跑了一阵，杰瑞总算安全逃进鼠道，又一口气冲进大漏壶酒馆。

    让威尔克把布林乔夫叫出来。

    “就是这么回事，大哥，这不会给公会捅娄子吧？”

    杰瑞把经过一说。布林乔夫也是愣了一阵，注视着莎莉茵。

    这孩子居然还能保持冷静，无表情，仿佛杀人是理所当然。

    天下之大，无奇不有啊。

    “总之你俩在大漏壶待几天吧，别出去。我找人探探风声，特别是玛雯的态度。”

    “唉，万一她上火……”

    “嗨，放心吧小子。公会现在这么旺，她每天高兴都来不及呢。那个孤儿院，我敢说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利益。估计她和桂罗也就是脆弱的闺蜜关系，问题不大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拜托你了，大哥。”

    布林乔夫拍了拍杰瑞的胸脯：“交给我吧，这种事咱公会还不是手拿把掐。”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在大漏壶躲了两天，杰瑞听到了好消息。

    玛雯虽然有点火气，但也没到动怒的份上，只是埋怨公会又给她添了麻烦。毕竟孤儿院跟领主有一定来往，这个事要摆平，就得在领主身上费劲。

    而且那个傻乎乎的领主莱拉，一直认为桂罗是真的慈祥，要求手下人务必彻查此事。要是不找替罪羊的话，就得想别的办法。

    不过意外的是，那个叫康斯坦斯的帝国女人，却愿意保持沉默。杰瑞猜她也是看桂罗不顺眼很久了吧，老太太一死，孤儿院反而能正常运作了。

    真是讽刺。

    但有一件事，杰瑞怎么也问不出来。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要杀那个老太太？拜托说点能让我听懂的吧。”

    和莎莉茵走出鼠道，杰瑞再次提出这个问题，这几天他问了好几次。

    而莎莉茵的回答还是那句。

    “有人拜托，所以我照做。”

    “哦，真有契约精神。假如有人拜托你杀我，你也会下手呗？”

    “会的，反正……”

    莎莉茵似乎看了杰瑞一眼。

    “我杀不掉你。”

    这可不一定啊。想到莎莉茵总能悄无声息地出现或者离开，再联系她说的话，杰瑞觉得真的未必。

    罢了，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吧，雪漫城。

    他还是想给莎莉茵找个正常人家，雪漫城是最好的选择。如果行不通，大不了回公会，让布林乔夫照顾她。

    说来惭愧，杰瑞到现在也没攒够买马的钱。你说找公会的人借？他拉不下那个面子。当初是自己主动迈出公会的大门，现在回来借钱，太逊。

    没招，就当是兄妹旅行了。正好，杰瑞也想顺便去看看下一位魔神。

    以前在公会时，杰瑞就听说裂谷城西南方向挺远的地方，有一个兽人部落。而兽人的守护神，是魔神玛拉凯斯。去那里，应该就能和这位魔神联系上。

    但想想兽人那个好战勇猛的样子，这位玛拉凯斯必然不好惹。而且杰瑞也吃不准那些兽人愿不愿意帮他，听说兽人部落对外来人的态度很冷淡。

    于是“兄妹俩”用过午饭后，从裂谷城南门出城去了。

    今天有点阴天，但也少了太阳的灼热，凉快了些，带着微风，很适合出行。

    就是这天上总有只鹰飞来飞去，不时叫两声，叫得杰瑞有点烦。按说动物叫也没什么了不得的，但他就是觉得这只鹰很烦。

    “嗯？”

    杰瑞突然站住脚。前面树后，走出一个人。脚步很快，

    明显是冲他来的。

    黑红的紧身皮甲，蒙着脸，只露出金色的中长发，以及犀利的眼神。像是个女人。

    手里，是两把匕首。

    “找个地方躲好。”

    杰瑞冲莎莉茵说了句，抽出双剑，迎着那个女人。

    “大白天的公然抢劫，不合适吧？”

    女人没有任何言语，只是靠近，再靠近。

    突然杀来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