噼咔——

    狂雷穿梭的利刃，幻影箭阵的箭矢，同时扑向各自的目标。

    但早有准备的杰瑞，显然更好控制出手的力道，破晓顺利投出去了。

    反而是塔妮娅，在领域解除的瞬间，用力过猛，弓弦脱手。后续的箭矢没能正常射出，不是力道不对，就是位置不对。

    结果是，带电的破晓抢先一步，正中塔妮娅身后，波耶西亚的雕像，把杰瑞拉出了箭阵！

    嗖嗖嗖——

    不过杰瑞腿上仍然吃了好几箭，但丝毫不影响狂雷穿梭的拖拽速度。

    “什……”

    形势突变，塔妮娅急忙收起魔法阵，然而为时已晚。

    在她刚好能动的瞬间，杰瑞从她身边飞过，劈手捉住了她的脖子。

    顺势勒住！

    “呃！”

    两人接连摔倒了。杰瑞的左腿直冒血，但两手毫不松劲地勒住塔妮娅的脖子。

    “这回你跑不掉了吧，狐狸！你的箭阵是不是把魔力都用得差不多了？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咳咳！松手！”

    塔妮娅拼命掰杰瑞的胳膊，怎奈掰不动。杰瑞本想一口气勒死塔妮娅，可惜自己体力也有点跟不上。

    两人就这么在地上较劲，直到……

    “可以了，都停手！”

    波耶西亚从空中飘然落在雕像上，发出命令，但是地上的两人都没有听。

    杰瑞根本不想松手，他就要趁现在弄死塔妮娅，而且他也没理由听波耶西亚的。塔妮娅倒是想听话，可你要是被一个人勒着，除了反抗也听不进别的话。

    呼——

    突然，波耶西亚身体里爆出一道紫光，撞上两人，硬是把他们撞开了。

    “听不懂话吗？”

    他厉声喝道，这回两人是不得不停手了。

    “波，波耶西亚大人，”塔妮娅咳嗽着爬起来，“请再给我一点时间，我一定……”

    “已经够了，塔妮娅。”

    塔妮娅不解地望着她的主人，而波耶西亚则看向了杰瑞。

    “你的力量，有点意思，凡人。我甚至感觉到，有些熟悉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不是，第一次跟魔神打交道了，熟悉是正常的。”

    杰瑞起不来了。塔妮娅的魔法已经失效，腿上的箭矢也已经消失，留下了一个个窟窿。他咬着牙，用恢复术缓和伤口。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波耶西亚点头道，“但比起你的力量，我更欣赏你的精神。虽说是有人提醒，不过能在绝境中找到生路，这份意志，我很喜欢。”

    魔神附身的尸体里，紫色的魔光逐渐融入雕像，尸体无力地掉落下去。

    而雕像则是卷起不详的紫色，双眼发出燃烧的紫焰。

    “看在这个份上，我允许你成为我新的勇士，你怎么说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塔妮娅听到了她这辈子最害怕的话，惊恐地走上两步，仰望着雕像。

    “波耶西亚大人，您这意思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和你说话，塔妮娅，”波耶西亚冰冷地回答，“杰瑞，我在听你的回复。”

    “我可没工夫当你的勇士。”

    疼痛刚有所缓和，杰瑞就没了魔力，只能坐着休息。他轻轻揉着腿，这才抬头看了眼雕像。

    “相对的，我想让你的力量，触碰我的灵魂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呵呵，真是个有想法的凡人。也好。”

    一道光束从天而降，笼罩了杰瑞，又在他身下创造了一个魔法阵。

    “那就来看看，你是个什么东西吧。”

    魔法阵的符文快速旋转，杰瑞脚下的光芒急剧变大，似乎要把他吞没。

    “唔，来了！”

    波耶西亚的力量，透过魔法阵，穿过杰瑞的肉体，直击他的灵魂。

    但是，并没有疼痛感。杰瑞明明已经咬紧牙关，准备好了，却没有感觉身体哪不舒服。

    相对的，一段段陌生的言语，正不断浮现。

    他想起来了，想起了某种……能力，姑且这么说吧。但这个是……

    “果然啊。”

    魔法阵的光芒急剧消退，魔法阵也消失了。波耶西亚发出品鉴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有点像……”

    “像？像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，我自言自语而已。今天就这样吧，我得回去了，这地方真让我不快。”

    “请，等一下，波耶西亚大人。”

    眼看杰瑞的事办完了，已经站了半天的塔妮娅，才斗胆向波耶西亚询问。

    “我，该怎么办？您终究需要一位勇士，需要一位代言人！”

    “你？”

    波耶西亚的雕像明明不会动，但眼睛那跳动的火焰，让塔妮娅感到，魔神正瞪着她。

    “你让我很失望，塔妮娅。你沉浸于我赐予的力量，热衷于制造混乱，却忘了最根本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根本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希望看到的，是不择手段达到目的坚定意志，是弱者为了战胜强者，展现出的武力，阴谋和背叛！

    “而你不仅只会用那些脆弱的诺德杂碎开刀，刚才的三选一，你也毫不犹豫选择了比你弱小的少女！你丧失了争强好胜的意志，这说明你已经不适合做我的勇士了！”

    “这，这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厌倦了你的灵魂，你也不再是我的信徒了！滚吧！”

    说完，雕像的光芒一齐爆散，无影无踪。雕像还是那冰冷的雕像。

    而塔妮娅，傻在那里，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“喂，你还好吧？”

    杰瑞都有点可怜塔妮娅了，刚才的杀心几乎消失殆尽，因为这女人已经死了。

    一个人信仰崩塌的时候，大概就是这样。虽然波耶西亚说不稀罕她的灵魂，但毫无疑问，她现在就跟魂被抽走了一样。

    太阳埋下了半个身子，昏黄的阳光在倒霉的前勇士身上，留下孤零零的影子。

    半晌，这影子动了两下，走了两步，行尸走肉。

    “塔妮娅？”

    杰瑞叫了她一声。一直躲在一边的莎莉茵，也走了过来。

    姐妹俩，四目相对。

    “塔妮娅。”

    莎莉茵不带情绪地说着姐姐的名字，她有点犹豫，但还是慢慢伸出了小手。

    啪——

    被打开了。

    “你想干什么？可怜我吗？我不需要！”

    塔妮娅的怒火，不满，全都喷在莎莉茵的脸上。她歇斯底里，又突然转向杰瑞。

    但，一时说不出话，只能那样瞪着他。

    “别钻死胡同了吧？”杰瑞的腿不疼了，勉强站起来，“既然都结束了，带着妹妹找个地方，好好过日子不香吗？”

    “你懂什么！？闭嘴！”

    塔妮娅扯着嘶哑的声音，几步踏到杰瑞面前，甩下了一溜泪珠。

    “我从小就被魔神选中了！我的父母，家人，都是波耶西亚大人的信徒！我跟这个打小就一言不发，不知道想什么的傻妹妹不一样，我是天选之人！”

    “你冷静……”

    砰——

    杰瑞话没说完，塔妮娅一拳捶在他脸上，把他打得坐下。

    “你叫我怎么冷静！？我为了成为波耶西亚大人的勇士，献上了一切，一切啊！我在妹妹面前杀死了父母，又拿妹妹当祭品，但我现在一无所有了啊！！”

    她恐惧，她尖叫，她拼命的撕扯头发，哭喊。

    “不该是这样！不该是这样啊！！”

    忽然，她停住了。像是恍然大悟，停住，又开始笑。

    开怀大笑！

    “哈，哈哈哈！对啊，我还有机会！还有机会！我得找回波耶西亚大人的青睐，我要完成他的命令！”

    偏执取代了理智，塔妮娅的眼中，杰瑞只看到无尽的疯狂。

    “你还没闹够吗？”

    “波耶西亚大人说了，我们三个必须死一个啊！所以，我去死好了！趁现在波耶西亚大人刚走没多久，我的灵魂一定会前往大人的身边！哈哈哈哈！！”

    疯了，这个女人终于疯了。

    就算魔神的信徒死后会前往魔神的领地，但人家波耶西亚刚才亲口把你开除了，你怎么可能去的了呢？

    “收手吧，塔妮娅。”杰瑞又费力地起了身，“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。都结束了，你难道对自己这条命毫不在意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的命？我的命早就是波耶西亚大人的！”

    “那至少想想莎莉茵吧？”

    “胡扯！我对她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有感情？你敢这么说？那为什么献祭的时候，你没有先献祭她？如果你真的发自内心想要博得波耶西亚的欢喜，不该率先献祭自己的亲人吗？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喧嚣的祭坛，突然被寂静笼罩了。

    塔妮娅疯狂的表情，凝固成了惊愕。

    “你，想说什么？”

    然后，化作愤怒。

    “想说我对莎莉茵还有眷恋？”

    “是，我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
    杰瑞说得非常坦然，因为他现在很清楚，塔妮娅哪句话是真，哪句话有假。

    这应该是波耶西亚的力量触碰灵魂后，学会的新能力吧。能分辨一句话的真假成分，真是个不起眼但是很有用的能力。

    但塔妮娅还在摇头。

    “不可能！我可是连父母都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样的话。”

    杰瑞指向了莎莉茵。

    “你敢看着你妹妹，敢正视她的脸吗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塔妮娅很听话地，慢慢转向了莎莉茵。

    说起来，似乎很久没直视妹妹的眼睛了。但，还是跟过去一样呢。

    “我还是不明白，你在想什么。从小就是这样，你总是一言不发。”

    所以不想问，不想理解，说着你怎么样，我都无所谓的话。

    明明心里，就不是那样想的。

    痛哭的姐姐惨笑着流泪，没有表情的妹妹又伸过了手。

    “塔妮娅，我们，回家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……”

    塔妮娅抹掉眼泪，却退后几步，转向了杰瑞。

    她现在的表情，已经好看多了。

    “我承认你说得对，但我也不算改变想法。这是我选的路，我必须走下去。”

    “差不多得了吧？这种事也要坚持？”

    “或许你也理解不了吧，我也不需要你理解，但有一件事，希望你答应。”

    说完，塔妮娅平举双臂，迎向西边那落寞的太阳。她身边，现出四个紫色光球。

    “莎莉茵，就拜托你了。”

    猛然意识到不对的杰瑞和莎莉茵，正要跑过去。塔妮娅却是连退几步，光球都化作束缚剑。

    然后，飞向她的身体。

    扑哧——

    四把剑穿过她的胸口，在她倒地的同时，消失了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杰瑞慢慢走到塔妮娅身边，不需要检查，她死透了。

    而莎莉茵依然是没有表情，没有反应，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，在塔妮娅的尸体上，目不转睛。

    这孩子真是，遭遇了太多。但杰瑞相信她一定有感情，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。

    既然人家姐姐都拜托了，也不好放着她一个人。

    站了一会儿，杰瑞试着碰了碰莎莉茵的手。她没有拒绝，于是杰瑞扶着她的肩膀。

    “你愿意跟我走吗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女孩只答应了一声，眼睛仍然没有离开姐姐的尸体，却也是没有掉一滴眼泪。

    对了，杰瑞想起来，这时候正好可以用波耶西亚让自己回想起的，那个能力。

    准确地说，不算回想起。他记得自己应该已经用过两次，没错，就是莱迪娅和茱蒂斯死后。那时他精神恍惚，但对自己的行为还有点模糊的印象。

    而现在，他完全知道该怎么做了。

    张开双手，杰瑞将恢复了些许的魔力都投入进来。

    “由生至死，由彼至此。我等，征战一生，得见明灯，停留片刻，以闻回声。”

    明亮的光芒，出现在了塔妮娅身边，包围着她。

    “诺德的女人，塔妮娅，

    “其人，暗匿刀锋，

    “其心，通贯始终，

    “其死，至亲禁声。

    “愿你在无尽的疆场，找回失落的理想。愿你摆脱卑微的死亡，夺取新的荣光。”

    如同是祭司般的吟唱之后，从塔妮娅的身体中，升起一道温暖的光芒，逐渐升高，缩小。

    现在杰瑞知道，那是塔妮娅的灵魂，是被自己超度的。

    莎莉茵仰望着慢慢消失的灵魂，仿佛被永久冻结的脸庞，终于有了些许变化。

    “你，做了什么？塔妮娅她，去了哪？”

    这个，说实话，杰瑞也不知道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超度灵魂的能力，难道他过去，或者说前世当过祭司？

    至于塔妮娅去了哪，既然她被波耶西亚抛弃了，也许会去松加德？

    “她应该是去了一个好地方，我想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。”

    莎莉茵也不追问。两人又休息片刻，一起挖了个坑，埋葬了塔妮娅。

    “咱们，走吧。”

    牵着莎莉茵的手，杰瑞慢慢走下山去。

    希望天黑前，能到风盔城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