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围绕着学院的翠绿光芒完全散去后，当所有飘荡的畸体都被消灭时，天，还没有完全黑下去。

    乌弗瑞克也不多说，调转马头，叫拉罗夫集合部队。在人们的感谢和欢呼声中，队伍离开了冬堡。

    然后，冬堡的百姓们，把怒火对准了那些正返回学院的师生。

    阿冉已经能下地了，有两个老师搀扶，能勉强走动。虽然很虚弱，他还是坚持先去元素大厅。

    但是，被领主科利尔给拦住，他要求学院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。

    而能解释这些的，就是安卡诺的尸体。毕竟杰瑞也是这样和乌弗瑞克解释的，学院把所有过错都放在安卡诺身上。对梭莫的憎恨，让科利尔多少接受了这个理由。

    但安卡诺终究是学院的人，而且当初是学院非要把他留下的，所以这次的事，学院仍然难逃其咎。

    阿冉只能让管后勤的恩希尔代表学院，跟领主商量赔偿的事。那些窜出来的畸体在城市里到处搞破坏，万幸没有死人。不然学院真的要倾家荡产了。

    然而善后工作，才刚刚开始。

    深夜，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阿冉，坐在他的房间里。

    身边的桌子上，放着许多写满数字的报告。有的是恩希尔总结的赔偿款项，有的是学院的受损报告。值得庆幸的是，爆炸发生的时候是晚上，大家都在寝室或者图书馆，离元素大厅较远，这才没闹出人命。

    但是离元素大厅最近的一栋教学楼被炸掉了一半，相邻的几个存放道具的仓库也遭波及，大量的魔法道具化为乌有。

    阿冉看了两眼，捂着头放下。

    “院长，您叫我？”

    走进来的，是布莱丽娜和杰瑞。布莱丽娜见院长很头疼的样子，轻声问着。

    阿冉示意他们可以坐下。

    “我叫你们来，就是想问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院长长叹一声，望着那片花圃，那些与世无争的花草。

    “你们见到摩洛克伊了，他告诉你们当年发生什么了吧？”

    “呃，是。”布莱丽娜犹豫着说。

    “我的两个同学，怎么样了？”

    女孩正琢磨着怎么委婉点说，杰瑞可是直言直语。

    “为了接触摩洛克伊，让他们解脱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。”

    阿冉闭着眼睛，点了点头。他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。

    但，人总是会期盼一些不切实际的，奇迹。

    “那句话，说的没错，为了弥补过去而毁掉未来，不值得。我满脑子想着弥补过去的错误，却犯下了更大的错误。米拉贝勒的话，我早该多听一些的。”

    他走到花圃旁，调整着光球的位置。

    “事实证明，我已经上岁数啦，我的脑子也只够照顾一些花花草草。所以，我打算把院长的位置让给米拉贝勒。还有，布莱丽娜。”

    “我在，院长。”

    布莱丽娜走过去，院长和蔼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这次的事，辛苦你了。我和几个老师，还有米拉贝勒商量过了。大家都同意把玛格努斯之杖交给你保管，当做是对你英勇表现的嘉奖。”

    这可真是，一份意料之外的重礼，布莱丽娜受宠若惊。

    “啊？但是，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你能用，但我知道，你不会滥用。玛格努斯之杖有吸收魔力的效果，有它在，今后学院的事故会更少吧。”

    阿冉拍了拍布莱丽娜的头，笑着说。

    “可能的话，我还希望你毕业后能留在学院。”

    “我愿意，院长，”布莱丽娜马上表态，“学院是我理想中的环境，我从家来到这，就是想找这样不被人说三道四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可你们今天的脊梁骨都让人戳爆了。”

    杰瑞很不识趣地把好气氛给搅乱了，布莱丽娜瞪了他一眼，阿冉笑出了声。

    “说的也是，希望米拉贝勒多努力吧。还有杰瑞，我也要感谢你，没想到你还是来帮忙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习惯做事半途而废，而且我在学院也得到了很多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，你接下来果然是打算接触魔神？”

    “这是我唯一要做的事。”

    阿冉还想说什么，至少问问原因，杰瑞打起了哈欠。

    “再打扰一晚，明天我该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倒是希望你能让我想想，该送你点什么。”阿冉说。

    “免啦，如果真要表示感谢的话……”

    杰瑞指了指布莱丽娜，女孩忽然一激灵，正以为杰瑞要说出什么话时……

    “叫她今晚别再去找我练刷漆了。”

    说完，杰瑞丢下捡笑的阿冉，还有脸色铁青的布莱丽娜，回去睡觉了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没有布莱丽娜打扰，杰瑞睡得很舒服，也确实是因为太累了。醒来的时候，他已经错过了食堂的早饭。

    他收拾好东西，走出了他的小屋，朝着桥头走去。跟学院的关系已经结束，他也不打算跟谁正式说个再见。

    但是布莱丽娜已经等在桥头那。

    “可算醒了，我都没敢叫你，怕你说我又找你刷漆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你就在这站了半天？”

    “倒也不是，刚来而已。”

    布莱丽娜跺了跺脚，又活动一下有点发麻的腿。

    “这个。”

    她递上一个项链，或者说是圆形的护符，法师中很常见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这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我离开家的时候带出来的东西，送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贵重？我可收受不起。”

    “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，就是条能抵抗魔法的项链。拿着吧，毕竟你这一走……”

    女孩忘了望天，狡黠地笑了。

    “我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工具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呵，那可真是灾难。”杰瑞把项链一戴，“回见了，布莱丽娜。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时候再来？”

    “等我想来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叫你想来的时候？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我想来的时候！”

    喊到这句话的时候，杰瑞已经走远了，走得很快。

    在学院停留了这么久，总算能出来活动活动。他一步不停地走着，走出冬堡。当城市入口的卫兵也变得很小的时候，他站住了。

    “出来说话吧。”

    路边的树后，走出了塔妮娅。

    “恭喜你终于告别那些人了，杰瑞。”

    “还不都是因为你。”

    杰瑞面有愠色看着塔妮娅。

    “这次的事，肯定少不了你们教团的掺和吧？说不定，安卡诺也是你挑唆的。那个人虽然是梭莫，但也是个挺有底线的人。就算跟其他老师意见不合，也不会这么快就翻脸。”

    塔妮娅只是哂笑，既不承认，又不否定。

    “他只是在梭莫和法师两个身份中间选择了后者，你又何必探求原因呢？死了他一个就解决问题，已经很不错了，不是吗？”

    她伸出手来。

    “还是让咱们谈一些，更现实的事吧。”

    讲真，杰瑞很讨厌这个女人。她的话有真有假，但问题就在于，你搞不清哪是真哪是假。明明站得这么近，却仿佛与她隔着一层雾。

    魔神的教徒，果然都不是啥正常人。

    罢了，既然已经离开学院，那么是时候回归本行了。

    杰瑞端了端腰间的龙骨剑和破晓。

    “带路吧。”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这个夜晚的风盔城，格外热闹。

    乌弗瑞克从冬堡归来，拉罗夫高声宣布着，冬堡那个梭莫法师，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制裁。这番话就跟兴奋剂一样，把人们的睡意都驱走了。

    酒馆和旅店里到处是欢声笑语，诗人们颂唱着乌弗瑞克的赞歌。家家户户灯火通明，就连大小街路上都是亢奋的人群。

    不过这些，只限定在风盔城的北部和中部城区，因为那里住的都是诺德人。南部城区和平时一样，早早熄灯，只有守卫举着火把的光偶尔出现。

    因为这里住的绝大多数是暗精灵，或者叫灰皮，而这片地方也可以叫做贫民窟。

    他们都是红山爆发后，从晨风省来此的难民。从他们到来那天起，便不受诺德人的待见。但那时的风盔城领主还算英明，倒也没有驱逐他们。

    直到浩大战争后，诺德人对梭莫的声讨，逐渐演变成对所有精灵的排斥。这些暗精灵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。

    当其他地方都在光明中载歌载舞时，暗精灵们只是关紧家门，诅咒着那些歧视他们的诺德人，诅咒着乌弗瑞克。

    就在这样黑漆漆的街上，走着一个女孩。

    巴贝特。

    街道不管多黑，哪怕伸手不见五指，对她来说也一样。她灵巧地走在坑洼不平，到处是绊脚石的路上。

    她是听说了某件事，又为了确认这件事而来的。

    走着走着，空中飞来一只鹰，盘旋着，又落下来。巴贝特抬起胳膊，鹰很顺从地落在上面，啄了啄自己的羽毛，眼睛盯着巴贝特。

    那双眼睛里，闪烁着和巴贝特的眼睛一样的血红色光芒。一人一鹰对视了一会儿，巴贝特点点头。

    她举起胳膊，鹰就飞起来，飞得不高。巴贝特迈着轻快的脚步跟着。

    “哦，就是那里吧。”

    鹰落在了一栋二层小房的房顶。巴贝特越是靠近，越能从不时吹过的劲风中，听到一些奇怪的人声。

    “……请把您的孩子带到我面前吧……”

    她看了看这房子，突然一个加速，蹬两脚墙，再一高跳，就爬上了屋顶。周围漆黑一片，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利落的动作。

    这样，她听得更清楚了。

    “亲爱的夜母，亲爱的夜母，请把您的孩子带到我面前吧。那些罪人的罪恶，必须用鲜血与恐惧来洗刷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，很虔诚嘛。”

    不知是真心赞许还是冷嘲热讽，趴在屋顶的巴贝特鸡吃米似的点着头，又一个翻身，从房顶跃下，稳稳着地。

    “这倒是可以算一个，就是不知道，老大喜不喜欢。”

    她拍打两下手掌，房顶的鹰便落下来。她又和鹰来了一会儿对视，鹰振翅腾空，飞远了。

    “接下来……”

    巴贝特好好伸了个懒腰，用比刚才更欢快的脚步，朝灯火旺盛的北城区走去。

    事情办完了，她今晚要好好享受一下。

    酒，和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