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召唤，波耶西亚？”

    “没错，我们正在建造新的祭坛和据点，需要让波耶西亚大人降临一次，为祭坛注入力量，它才会正常运作。”

    塔妮娅收回手来，端正表情。

    “魔从者更容易受到湮灭领域力量的影响，有你在，我们能大大提高仪式的成功率，缩短建造祭坛的时间。初次见面就说这样的话，确实有些强硬。如果你有什么条件，我会考虑的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，你找我就是为了当工具人？”

    “这也是为了波耶西亚大人的降临，以及你自身的目的，我觉得是个双赢的买卖哦。”

    杰瑞疑惑地看着塔妮娅。直觉告诉他，这个女人，没这么单纯。

    “确实不错，”他撇了下嘴，“不过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吧？”

    塔妮娅的目光稍微看向别处，马上回到杰瑞身上。

    “你在担心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，我也跟魔神打过几次交道。所谓魔从者，在魔神召唤中，也不过是根魔力导管而已。你既然是佼佼者，不会事先连这点东西都没准备吧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所以呢？”

    杰瑞把伐莫剑挂在腰上，破晓直指塔妮娅，这样能显示他不容劝说的态度。

    “所以，你肯定有其他事瞒着我。毕竟那可是象征着欺骗和阴谋的魔神，我这么说，不算过分吧？”

    塔妮娅点着头。

    “不愧是被美瑞蒂亚青睐的魔从者，果然喜欢堂堂正正说话。也好，为了表明诚意，我就不藏着掖着了。”

    她侧了侧身，望向冬堡的方向。

    “要召唤波耶西亚，有一样东西，比足够的魔力还重要，那就是要献上让他满意的混乱。”

    杰瑞放下了破晓。

    “混乱？”

    “欺骗，猜忌，不信感，这便是波耶西亚大人希望看到的。而我们初步选定的地点，就是冬堡。很合适，对吧？”

    原来如此，这说的是冬堡人民对学院的排斥和猜疑。果然魔神什么样，信仰的教徒就是什么样。

    “所以你不仅是来挖人，更是想让我离开学院？”

    “根据我这几天的观察，你似乎被他们雇佣了。不妨告诉我，要花多少钱才肯让你到我们这来。”

    杰瑞呵呵地笑起来，笑得肩膀跟着抖动。

    “真不巧，我怎么也得把冬堡的事解决以后再说，至少在他们愿意放过我之前。”

    塔妮娅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你居然会听一帮法师的话？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的命被人家攥在手里，你也会听的。而且……”

    杰瑞指了指自己。

    “别擅自给我加标签，塔妮娅。我要接触魔神，但不会对魔神言听计从。如果你们打算对学院不利，那我也可以领教一下，你们这些骗子的伶牙俐齿，咬起人来有多疼。”

    塔妮娅冷笑起来，还别说，她的牙挺白的。

    “也好，至少你对我的话还有兴趣，只是时机未到而已。我还会再来的，魔从者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以叫我杰瑞。”

    “杰瑞，我一定会得到你。”

    留下这句主权宣言，塔妮娅倒退着离开，身影混入夜色中，逐渐消失。

    呵，又是一个奇怪的女人。杰瑞咂咂嘴，自嘲地笑了笑。

    我还真是，嗯，有不一般的女人缘呢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托夫迪尔这一天基本没睡，忙着写报告。等他感到困的时候，睡了一觉的杰瑞告诉他天已经亮了。于是他让杰瑞和布莱丽娜把报告送回学院，交给院长。

    这个，姑且叫绿色的大球吧，是搬回学院，还是就地研究，得看院长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以上就是这次考察的发现，这是报告。”

    院长的房间里，布莱丽娜先是口述一遍经过，再递上托夫迪尔的报告。

    阿冉看得两眼放光，灰色的皮肤也仿佛跟着亮了一些。

    “真了不起，这可是个大发现！”

    他来回踱步。神话纪元阿特莫拉人的魔力核心，居然能坚持数千年，闻所未闻。

    即使以现在的魔法水平也很难造出这种东西，那或许是天然物品？又或许，是某种神器？

    “辛苦了，二位！你们休息一下，回去告诉托夫迪尔，这个，嗯，暂且命名为‘翠绿魔体’吧，我今晚就派人去搬。”

    “今，今晚就搬吗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怎么了，布莱丽娜？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”

    不行了，必须说出来，布莱丽娜想着。必须告诉院长赛伊克的话，那东西绝不能带进校园。

    “请等一下，院长……”

    嘎。

    门忽然打开，快步走来的，是安卡诺。

    “院长您在，太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安卡诺，我说过了，要敲门。”

    嘴里说着抱怨的话，但阿冉的表情还是那么欣喜。相比之下，安卡诺却是严肃许多。

    “抱歉，但这事很着急。有一位自称是赛伊克教团的人，登门拜访了。”

    顿时，所有人各异的表情都变成了统一的震惊。

    哦，只有杰瑞例外。他还不知道赛伊克教团是啥意思。安卡诺又继续说道。

    “而且，他点名找一个叫布莱丽娜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布莱丽娜的震惊变成了恐惧，不由得拉紧兜帽。

    那些人，真的，来找自己了？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几分钟后，这位赛伊克法师被安卡诺，以及另外两名梭莫法师一起，带进了院长的房间。

    他的法袍以黄色为主，与现在常见的蓝灰黑白色系格格不入，更凸显了他的地位。

    在众人充满揣测、期待和不安的目光中，他走向阿冉。别看阿冉在师生眼里是个高不可攀的存在，在这位赛伊克法师面前，他可是敬意满满。

    虽然这敬意的眼神中，还有些许怀疑。

    “欢迎来到冬堡魔法学院，赛伊克的客人，我是院长萨沃斯·阿冉。”

    他拍着手，悄悄在掌心快速构筑了一个小魔法阵，算是个不起眼的陷阱，又把这只手伸过去。

    “你好，阿冉院长。我是赛伊克教团的【夸兰尼尔】。”

    自称夸兰尼尔的法师很自然地握住了阿冉的手。那个瞬间，阿冉只觉得魔法阵剧烈变化，两只手中间像是夹着翻滚的开水，而且这水不停地流向他这边。

    对方在接触的同时，不仅解析了魔法阵，还将其中的魔力朝阿冉逆流回去。

    阿冉的胳膊不由得颤抖两下，他有些尴尬地缩回手。

    这等修为，错不了了。

    “失礼了，夸兰尼尔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。那么院长，我指名的人……”

    夸兰尼尔环顾着房间，阿冉拍了拍布莱丽娜的肩膀。

    “就是她，先生。”

    布莱丽娜心脏几乎停了几秒。绝对错不了，在阿冉拍自己肩膀之前，夸兰尼尔就已经盯着自己了。

    “布莱丽娜，是吧？”

    夸兰尼尔的声音很随和。布莱丽娜不敢回答，只是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接着，就是那一幕的重演。

    房间里的时间立刻被冻结，除了夸兰尼尔和布莱丽娜，所有人陷入静止的时间。身边的颜色再次变成灰白，魔法的辉耀又一次如流水般飘动。

    “我得抓紧时间说明情况，布莱丽娜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布莱丽娜说服自己接受事实。无论是对方立刻认出自己也好，用一条上百年的信息就能知道自己叫什么也好，从根本不知道在哪的阿塔尤姆岛上，不到一天就来到学院的事情也好，这些，通通先放下。

    别问，问就是魔法高深，深不可测。

    “我想你已经见过那个东西了。”夸兰尼尔说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它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它是，玛格努斯之眼。”

    “玛，玛格努斯？就是那个……”

    “原灵玛格努斯，那个球体是他留在奈恩星的神器之一。据说能够连接到光界，也就是原灵的领域，从那里传送强大的魔力。”

    布莱丽娜感觉快上不来气，手心和脖子疯狂冒汗，心脏里血压要拉满了。

    “这，这，这么可怕的东西，为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谁知道呢，原灵的想法我们无从揣测。”夸兰尼尔摇头说，“对了，学院是个什么态度？”

    “院长说，要带回来研究……”

    布莱丽娜的声音越来越低，忽然提高了音量。

    “请您替我说服他们吧，我只是个学生，实在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很抱歉，我无法这么做。”

    夸兰尼尔干脆地拒绝了。布莱丽娜不解地摇头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？院长很尊重你们，只要你开口……”

    “因为教团有教团的规定，我们不被允许对世俗之事有任何干涉，而且玛格努斯之眼这个名字，也不能让更多人知道。”

    连说句话都不行？这些法师是练魔法练傻了吗？看出布莱丽娜眼中的愤怒，夸兰尼尔也只能无奈地摊手。

    “我希望你能理解。事实上，就连我也是私自跑出来的，必须赶紧回去。所以我接下来的话只说一遍，请一定要记住。”

    “我，尽量。”

    “讯息启动后，我们的占卜师以玛格努斯之眼为目标，发出了预言。”

    夸兰尼尔的语气严肃起来。

    “预言说，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，即将降临在学院。”

    “危，危机？”布莱丽娜焦急起来。“什么危机？”

    “我们也无法得知。玛格努斯之眼的魔力能遮蔽许多类型的魔法，我们的预言也因此变得模糊，但这个危机肯定和眼睛有关。接下来我要回去召集同伴，准备一个能安全封印玛格努斯之眼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那，需要多久？”

    夸兰尼尔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我只能说尽快。在那之前，就看你的了。”

    “看我的？”

    “正如讯息里告诉你的，我们的封印引导了玛格努斯之眼的魔力。你能打破，说明你有影响眼睛的力量，这也是我特意来找你的原因。原理姑且不论，如果眼睛出了什么事，你应该能控制住。”

    什么？让我控制玛格努斯之眼？布莱丽娜连连摇头。

    “你，你，你在开玩笑。我只是个普通的学生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认真的，年轻的法师。在魔法世界里，资历和能力并不能代表一切。某些特殊情况，必须由特殊人物来处理，这种事屡见不鲜。”

    夸兰尼尔说得很诚恳，让人不觉得有玩笑之意。但布莱丽娜根本不敢接受。

    一个学生，突然说要控制住可能影响整个星球的神器，这谁顶得住啊？

    “可我，我……”

    她喃喃地说着，眼泪已经在打转了。夸兰尼尔也只能鼓励她。

    “时间不多了。如果实在难以承受，就把这些话说给你信得过的人吧。但切记，人心隔肚皮，知道的人越多，越有可能引发骚乱。我向你保证会尽快带人处理这件事，在那之前，拜托了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，时间魔法解除，周围的一切恢复了正常。

    其他人的目光还集中在夸兰尼尔身上，没人注意到偷偷抹眼泪的布莱丽娜。

    “好了，你要找的人在这里。”安卡诺对夸兰尼尔说，“现在，告诉我你来这里的原因。”

    夸兰尼尔顺势打量了一下布莱丽娜。

    “呃，抱歉，我好像搞错了。不是这个人。”

    众人都愣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“你搞什么？”安卡诺有些发怒，“那你说的到底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应该说，我搞错了地方。”夸兰尼尔一摊手，“对不起，打扰了。”

    这波发言整懵了所有人，除了知情的布莱丽娜。

    “那个，夸兰尼尔先生，您的意思是？”阿冉已是彻底糊涂了，一头雾水地问着话。

    “意思就是，我不该出现在这里，告辞。”

    “你给我站住！”

    安卡诺忍不了了，他身边的两个梭莫法师拦住了夸兰尼尔。

    “今天不把话说清楚，你哪也别想去！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，我赶时间。”

    夸兰尼尔说着，手似乎有所动作，因为人们看到那里好像闪动了魔力之光，也可能没有。

    而在这个不清不楚的瞬间结束后，夸兰尼尔就凭空消失了，只剩一道逐渐褪去的亮光。

    房间里，杰瑞全程傻眼，阿冉眉头紧锁，低头思考这一切的缘由。安卡诺几乎是暴跳如雷，领着两个法师，气冲冲地跑出房间。

    布莱丽娜看着这一屋子人，实在不知道，夸兰尼尔说的值得信任，到底指的是谁。

    “我，先休息去了。”

    她和阿冉打过招呼，匆匆离开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或许是对赛伊克法师的到来仍有不解之处，阿冉还是决定，暂时把玛格努斯之眼留在原地。他让杰瑞和布莱丽娜先回萨塔尔，通知托夫迪尔。

    “所以，你觉得那个法师为什么找你？”

    回萨塔尔的路上，杰瑞一边琢磨，一边驾着马车。实在想不通，便问车上的布莱丽娜。

    女孩斜躺在车上，失去高光的眼睛，活像一条咸鱼。

    “别问我，我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该不会是修炼魔法过头，出现幻觉了。”杰瑞甩着缰绳说，“不是有个魔法分科叫幻术系吗？”

    “这都不是一回事，算了，懒得跟你说。”

    布莱丽娜巴不得这一切真的是幻觉，然而不可能。颠簸的马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，这都是现实。

    只能祈祷夸兰尼尔准备妥当之前，平安无事了。布莱丽娜从怀里掏出书，打算让自己忘掉那些可怕的事。

    呼——

    一阵强风突然袭来，吹得书页乱飘。布莱丽娜闹心地把它们翻回去。

    但杰瑞，却是感到了异常。明明今天风平浪静，万里无云，怎么突然就刮起邪风？

    而且，刮风的时候，地上分明有个巨大的黑影一掠而过。

    他抬起头。空中，一个庞然大物已经垂直落地。

    轰——

    “咴——！！”

    地震把马震得鸣叫不止，摇着前腿想要逃走。杰瑞拼命拽着缰绳，还是脱手。马拉着车疯狂逃跑，把杰瑞和布莱丽娜甩了下去。

    但两人没心思管马，因为面前这个庞然大物……

    “巨巨巨龙！？”

    布莱丽娜吓得差点没站住，她对这种巨大体型的东西很没辙。上次巨龙袭击学院，她也没敢出去。

    这次，怎么又来了？难道又是冲着我来的？可这回只有两个人啊，死定了！

    她几乎蹲下去，捂着耳朵，不去听巨龙发出低鸣声。

    但巨龙没有理会她，而是死盯着杰瑞，口中喷出风一般的气息。

    “你，就是那个被称为都瓦克因（龙裔）的凡人？”

    杰瑞早将双剑擎在手中，互相一擦。

    “都瓦克因？什么玩意？”

    “连我们的若特（话）都听不懂，以你这种欧尼卡安（智慧），也敢并肩都瓦（巨龙）？”

    有几个词，杰瑞不知道啥意思。但他敢肯定，这头龙在骂他。

    “少在那装文学青年。你来找我，该不会就是为了炫耀这几句屁嗑吧！”

    “呵，好大口气！”

    巨龙展动的双翼，掀起飞沙走石。它升上高空，俯视下面的两个人。

    “祖，洛斯，撒洛克尼尔（我乃撒洛克尼尔）！梅兹，阿日可，多亨，合依姆，普鲁扎安，都瓦克因（来使出你的全力吧，龙裔）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