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但讲无妨。”

    出乎杰瑞意料的回答。他以为美瑞蒂亚会像诺克图娜尔那样细问，或者发怒。因为怎么看这都是个很正经，容不得胡来的魔神。

    好像也不尽然。

    反倒是杰瑞，被美瑞蒂亚的反应弄得措手不及。

    “您还真是，爽快。”

    “汝难道没有过，因为炎热，而渴望太阳早早落山的时候吗？吾乃笼罩万物者，不会在意汝等的小心思。讲吧。”

    看来，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。杰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
    “我，被人称作魔从者，似乎与湮灭领域，与魔神有天生的亲和力。那人还说我的灵魂，完整，又不完整，我也时常会回想起一些奇怪的事情。所以，为了完全想起我的过去，我请求美瑞蒂亚大人，用您的力量，触碰我的灵魂。”

    杰瑞没敢提诺克图娜尔的名字，阴影女士恐怕会激怒眼前这位魔神。美瑞蒂亚的声音迟缓了一会儿，再次响起。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，没有问题，做好准备吧。”

    又是让杰瑞意外的话。

    “您，难道不打算让我先办完正事吗？”

    “因为吾看得出，汝心中无一丝阴暗，方才所言，亦非虚妄。若是这小恩小惠能提升汝的积极性，岂不更好？”

    真不愧是，自比为太阳的魔神啊，一言一行光明磊落。相比之下，杰瑞有些自惭形秽了。

    而且，他也越发觉得，并不是所有魔神都那么邪恶。

    “感谢您的大度。”

    “唔姆。来吧凡人，心怀感激，接下吾的光辉吧！”

    接着，从那团光芒中，直射出一道光线，冲进了杰瑞的头部。

    “呜！”

    这感觉，和诺克图娜尔那时一样，只不过更加，灼热。

    身体每个角落像是被翻出来晒太阳似的，燃烧了。比诺克图娜尔那时，要痛苦得多。杰瑞脑中一些，模糊的细节，思维的碎片，正在逐渐清晰。

    但就在这个时候，光线断开，痛苦也结束了。

    “唔，有趣。”

    美瑞蒂亚沉吟道，看着从灼热中恢复过来的杰瑞，像是在观察一件……珍宝。

    “接触汝的灵魂后，吾感到，汝解放了类似龙的力量。”

    杰瑞的失望全写在脸上了。

    不会吧，又是龙裔？难道从雪漫城一路走来，又被烫了半天，最后就得出一个其实可能早就知道的事实？

    不止如此，离开雪漫城的时候，自己只是有龙裔的可能性。但听美瑞蒂亚的意思，刚才的灵魂触碰，把这部分力量解锁了。

    这算好事还算是坏事？

    “有人也这么说，但我不确定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那样，汝可亲自确认一番。向下看。”

    听了美瑞蒂亚的话，杰瑞便朝脚下看去。虽然知道掉不下去，这种感觉还是让他眼晕。

    而且我根本也看不清啥啊。

    “神庙东面不远处，有一面龙语墙，”美瑞蒂亚继续说着，“上面刻着包含了龙吼之力的龙语。以汝的能力，或许能将那力量收为己有。”

    杰瑞的眼神又亮起来了。龙吼，就是法仁加说的那个，巨龙使用的具有力量的特定语言？

    很诱人啊。虽然他对龙裔和使命没有兴趣，但如果能多得到一种力量，何乐而不为呢？

    他重新抬起头，深鞠一躬。

    “感谢您的启迪，美瑞蒂亚大人。我该去干活了。”

    美瑞蒂亚发出很满意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唔姆，去吧，把那可恨的亡灵统统消灭！然后启动神庙里的信标，将吾的光芒，引向破晓！”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当耀眼的光芒再次消退后，杰瑞发现他已经回到了地上，身边还站着傻眼的茱蒂斯。

    “哇，我看你上了天，还以为下不来了呢。”

    “只是去和美瑞蒂亚聊了聊而已，看来这庙里有个亡灵法师，需要收拾。”

    茱蒂斯的反应和杰瑞一样，恶心地撇着嘴，皱着眉。

    “啊，真是个麻烦的对手，赶紧搞定然后回独孤城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在那之前。”

    下了楼梯，杰瑞朝那龙语墙小跑过去。一看，就觉得十分眼熟。

    之前在寒落古坟里，拿龙石的那个地方，也有这么一面一模一样的墙。爪痕一样的图案，原来是龙语的文字。那时因为墙破损很严重，杰瑞也没有在意。

    现在想想，真是浪费。看，这面墙上有些文字正发出光芒。

    茱蒂斯跟着杰瑞，她也知道这面墙，毕竟基尔克瑞斯山很多人都来过。大家只当这是巨龙战争时期的遗迹，谁也没有去细琢磨。

    当杰瑞走近那发光的文字时，茱蒂斯瞪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文字的光，忽然变得躁动不安。一股未知的能量，随着光芒卷动，进入杰瑞的身体。

    不，准确地说，是被杰瑞吸了进去。当最后一点能量也被吸走后，墙壁上的文字不再发光了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，龙吼！”

    杰瑞不可思议地看着双手，它们在颤抖，因为身体里闯进了一只野兽而惊恐。与此同时，杰瑞脑中，某些他从未听说过的词句，正一个个刻上来。

    “苏，是涌动的狂风；

    “格拉夫，是严酷的战斗；

    “丹，是致命的华丽。

    “三者合一，便是，元素的狂暴。”

    这是龙语，杰瑞知道，理解它们的意义。胸口忽然鼓起强烈的气流，和那手中的力量一起呼之欲出。

    他不禁放声大吼！

    “苏，格拉夫丹——！！”

    声音，带起风一般的感觉，包裹着杰瑞的双臂。

    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破坏冲动，直接拉下大剑，尽情释放！

    “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！！！”

    茱蒂斯已是目瞪口呆。这挥剑的速度，快到模糊，快到混乱，快到天旋地转。那柄一看就不轻的大剑如同失去了重量，被杰瑞肆意挥动。

    一场野蛮刃舞，掀起粗鲁狂风。大剑力竭之时，周围寸草不生！

    “呼，呼，呼……”

    杰瑞停下了，不知是因为力量失效，还是身体疲惫，也可能是因为……头痛。

    他头疼得厉害，就像是吃饱的人想想美食便会作呕一样。他现在光是想起龙语，头痛就会加剧。

    看来这招不能连着用，不然自己方方面面都吃不消。

    “太太太，太厉害了！！”

    已经坐在地上的茱蒂斯，只能词穷地发出感叹。跑上来抓着杰瑞的胳膊，想要看出其中的秘密。

    “刚才那个是龙吼吧？我见过！听说龙吼非常难学，你光是站在那就学会了！你，你是龙裔！你有龙的力量！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，我没有，别乱说。”

    眼看茱蒂斯都蹦起来了，杰瑞按住她的肩膀。

    “可一般人没法这么快学会龙吼，要好多年呢！”

    “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，”杰瑞感觉胳膊的力量恢复了，便将大剑背好，“我只是体质特殊而已。走了，进庙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很厉害呀！真的很厉害呀！”

    从龙语墙到神庙门前，这一路，茱蒂斯像个迷妹一样，不停地说着“厉害”。听得杰瑞有点想早些见到莫克然，等打起来以后茱蒂斯自然就会闭嘴了。

    龙裔？杰瑞没兴趣。但龙吼，多多益善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如果说美瑞蒂亚神庙外面只是看着像垃圾场，那里面就真的是垃圾场了。

    打碎的坛子，掀翻的桌子，变成黑灰的书，破旧不堪的祭祀用具，以及烧焦的尸体。

    它们蜷缩着，歪歪扭扭，不难想象这些人临死前有多么痛苦。茱蒂斯向尸体合上双手，希望他们的灵魂能够安息。

    “美瑞蒂亚说的就是这个吧？”

    杰瑞找到一个半米高的石制基座，上面有个小号的信标，镶嵌其中。而来自正上方的一道光线，落在宝石上。

    从位置判断，这光应该是来自那个大信标吧。

    茱蒂斯围着基座转了一圈，发现一个似乎可以按下的地方，毫不犹豫地按下去。

    咯啦啦——

    信标稍微升起一些，而光线也像被反射一样，朝着另一个方向射出。顺着光线，两人看到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里，似乎也有同样的基座。

    这就是美瑞蒂亚说的引导光芒吧？只要顺着这光线，应该就能找到莫克然。

    但，似乎没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“好吧，到底还是来了。”

    从远处的房间那边，不能说走，应该说飘过来几个黑色的幽灵。它们不像一般的幽灵那样，有比较完整固定的形体，而是像气体一样不断飘动。

    如果仔细看，还能发现其中包裹着一些骨头。就是这么个不稳定的玩意，居然还穿着盔甲，拿着武器。

    “哇，真是够奇葩的玩意，”茱蒂斯嫌弃地说着，拔出剑来，“这都是那个莫克然的杰作吧？”

    “无所谓，”杰瑞也准备好武器，“赶紧解决掉，往里走吧。”

    两人站到一起，幽灵们也都四散摆开。杰瑞没跟幽灵打过架，但估计和尸鬼差不多。消灭它们的办法，就是打碎，打到渣都不剩。

    顺便，试试新招式吧。不是元素狂暴的龙吼，而是在沼泽里，被愤怒唤醒的招式。

    杰瑞握紧大剑，催动火焰。红莲顺着双手，一口气涂满剑身，把它变成了燃烧的大剑。

    真不错，以后这招就叫“火焰附魔”好了。

    茱蒂斯望着着火的剑，忽然感觉没怎么惊讶。这个男人已经做出了太多惊人之举，以至于这种程度她都见怪不怪了。

    “上了！”

    有烈焰大剑在手的杰瑞，信心爆棚，省去了观察对手的步骤，直接砍了上去。

    幽灵们也都奋起迎战，但它们终究只是灵体，首先力量上就差了不少。再加上火焰对亡灵有加成效果，没多会儿，一只幽灵就在烈焰中化作黑烟，留下一摊黑色的胶状物和骨头，以及那些盔甲武器。

    “呵，不堪一击。”

    敌人如此弱小，杰瑞砍得更起劲。茱蒂斯自然也不甘落后，这俩人三下五除二，一顿连招下来。

    幽灵们如墨汁一般消失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神庙有好几层，每层面积不大，但整体来说也不小。杰瑞和茱蒂斯一边引导光线，一边势如破竹，不管多少幽灵都挡不住这雌雄双煞。很快，他们就来到了最后的房间，位于地下的神庙宝库。

    杰瑞一脚把门踹开。

    “什么人敢来打扰我的工作！？”

    一声厉喝传来。在这宽敞房间的最里面，有个穿漆黑法袍的男人，正放下手里的东西，怒气冲冲地看向大门。

    “你就是莫克然？”

    杰瑞扛着大剑，后面跟着茱蒂斯。莫克然打量着两个入侵者。

    “不错。你们两个小东西又是哪冒出来的？迷路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受魔神美瑞蒂亚之托，特来取你性命。识相点，自己了断吧。你外面那些黑乎乎的玩意都被我们搞定了。”

    听到美瑞蒂亚的名字，莫克然阴暗的脸上露出瘆人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呵呵呵，原来是美瑞蒂亚的走狗。来得好！”

    他弹个响指，被杰瑞踹开的大门猛然关紧。茱蒂斯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“莫非，我们出不去了？”

    “你们只有一种办法能出去……”

    莫克然运起召唤魔法，地上立刻出现一个个黑圈，从里面钻出了众多黑色幽灵。

    “……那就是被我杀死，然后成为复活【波特玛】的原料！”

    杰瑞不屑地哼了一声。净扯淡，你信不信我马上用三眼之痕打你的脸？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？”

    倒是茱蒂斯听了莫克然的话，现出紧张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波特玛，那个狼心女王？你要复活她？”

    “哈哈，我的同伴已经在狼头骨洞穴准备许久了。我的工作就是研究如何反转这神庙的光明之力，好更容易束缚波特玛的灵魂！”

    杰瑞歪着头听了一会儿，他不知道波特玛是个什么人。但看茱蒂斯那表情，八成是个可怕的家伙吧。

    然后眼前这位，居然还有同伴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说了这么多，”他把大剑在地上磕了一下，“放心吧，我不会告诉你的同伴，是你出卖了他们。”

    “呵，还嘴硬！”

    莫克然凝聚起寒冰的魔力，幽灵们也晃动着手中的武器。

    “放马过来吧，小鬼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