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杰瑞有些想多了。他忘了卡莉亚可是跟加卢斯和墨瑟齐名的盗贼，自然是想好了下一步才行动。

    提示就是杰瑞在餐桌上那番话——墨瑟陆续对公会其他成员下手。

    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：尽可能给别人制造麻烦，如果能直接除掉就更好，让他们没有机会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。

    所以卡莉亚认为，雪幔圣所打过招呼后，墨瑟可能不会继续留在公会，那只能让卡莉亚有和他当面对质的机会。公会不过是他敛财的工具，是时候走人了。

    但其他人对她，或者说对杰瑞的话能相信多少，是卡莉亚无法预测的。能不能说服公会的人一起追捕墨瑟，才是关键。

    “看你的了，现在那里我认识的人恐怕不多。”

    走在鼠道那熟悉的，臭气熏天的过道里，杰瑞听卡莉亚说了一番，不由得紧张起来。

    昨晚那燃烧的决心，这会儿已经凉得差不多了。

    公会里能听自己解释的，可能只有薇克思和布林乔夫了吧。呃，戴尔文也勉强算一个。

    “我，尽力。”

    站在大漏壶酒馆的门前，杰瑞深呼吸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卡莉亚这张脸一出现，就吸引了老板威尔克的目光。他盯着看了一阵，生怕因为不够明亮的灯光而看错，但那的确是卡莉亚的脸。

    威尔克立即放下手里正在擦洗的盘子。

    “达志，送客。托尼利亚，去告诉布林，就说夜莺来了。”

    达志赶走了客人，又锁上门。托尼利亚也走进了仓库。卡莉亚不去管这两个陌生人，朝着威尔克走去。

    “好久不见，威……”

    砰——

    一把小刀从威尔克手里飞出，斜插在卡莉亚身边的桌子上。

    “别乱动，卡莉亚。”威尔克抓着另外三把同款小刀，“在布林来之前，就站在原地。”

    卡莉亚微微抬头。

    “墨瑟呢？”

    “你没必要知道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，仓库那边的脚步声嘈杂起来。不多时，一群人从那里出现。

    尼鲁因，拉维恩，符文，希尔英，维皮尔，这些个人是拿着武器出来的，与达志一起把卡莉亚和杰瑞围住。

    然后是布林乔夫，戴尔文和薇克思。戴尔文打量着卡莉亚，按着腰间的匕首，警惕着卡莉亚的每个动作。

    薇克思则是盯着杰瑞，惊喜，但更担心。

    “先都不要动手。”布林乔夫对大家说，又看向卡莉亚。“我真没想到，你敢到这儿来。”

    然后，他的目光平移。

    “还有你，杰瑞。你和一个凶手在一起，有什么要说的吗？”

    “大哥！你们……不，咱们都被墨瑟骗了！”

    杰瑞抢先说道，说得那叫一个恳切真诚。可他身后，希尔英已经把剑举起一些，拉维恩也转向了他。

    “我说了，先不要动手！”

    布林乔夫突然喝道，让那两人停下了各自的动作。

    他瞪着杰瑞，即使现在他对墨瑟多少持有怀疑态度，也不代表容许别人这么说。

    毕竟有将近三十年的交情摆在那里。

    “你有什么证据吗，杰瑞？”

    杰瑞按了按狂跳的心脏，像刚长跑完一样调整呼吸。然后把墓穴里发生的事说出来。

    周围的人脸色逐渐变化。愤怒，疑惑，不解。连戴尔文也控制不住表情，眉头拧成了麻绳一般。

    薇克思倒是有种舒服的感觉，越听眼睛越亮，但随即又被愤怒所掩盖。

    布林乔夫不动声色地听完杰瑞的讲述。说实话，有点不知所措。他认识墨瑟多少年了？墨瑟不该是那种背刺同伴的人。

    但杰瑞同样不是，哪怕他才来几个月。从始至终，他没有做过一件对公会不利的事，至少在自己知道的范围内如此。

    这样的人，布林乔夫就是想怀疑，也没有任何理由。

    他纠结的样子被卡莉亚看在眼里，是时候了。

    “给你看看这个吧，布林乔夫。”

    她打开加卢斯的日记。布林乔夫接过来，觉得眼熟。

    “加卢斯的那个小本本？”

    他见过这个日记，还有上面写满的没人认识的文字。过去加卢斯常常会向他们炫耀。

    但这回，不认识的字旁边都添加了译文。

    “这是恩希尔翻译的，自己看吧。”卡莉亚说。

    布林乔夫迟疑着看了下去，戴尔文也凑过来。

    越看，两人眼睛睁得越大。

    “这，不可能……”布林乔夫喃喃自语。

    “里面怎么说？”杰瑞身后的尼鲁因问道。

    “上面说墨瑟曾经悄悄从公会里偷东西，加卢斯当时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事。”

    酒馆里顿时沉寂下去。几乎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“不可能”。

    公会的财产分两部分。一部分放在大漏壶，属于流水，走公会账面。而经常接手做假账委托的公会，不可能看不住自己的账本，这上面没有能操作的空间。

    否则托尼利亚早就人头落地了。

    另一部分，或者说大部分值钱的东西，都藏在公会的大金库里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拿出来。每个月，墨瑟会在全员在场的情况下打开一次，由他当众清点数目。

    这个月已经点过了，大家都亲眼所见，所以根本无法相信卡莉亚的话。

    “金库用的锁是特制的，独一无二，除了钥匙没人能撬开。而且需要两把钥匙，墨瑟怎么可能打开？”

    希尔英高声说着。他旁边的维皮尔也平静地附和。

    “对啊，老大只有一把钥匙吧？然后是布林乔夫和老戴尔文各管一把。”

    “话说回来，那些翻译不会是你随便写的吧，卡莉亚？”

    拉维恩操着低沉的声音说。他不会因为卡莉亚跟自己都是暗精灵，都是晨风省难民而有所偏袒。

    卡莉亚镇定地摇着头，看来光用嘴说还是不够。

    可能的话，她不想出最后一招。因为墨瑟有可能看穿她的想法，提前准备，让她彻底失信。

    但现在别无他法。

    “既然大家不信，”她说，“就打开金库确认一下吧。”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金库设在一条过道的最深处，装着金色的大门。杰瑞路过过道时，总是忍不住向里面望，想象着大门后面能闪瞎他眼睛的金银财宝。

    现在，戴尔文，布林乔夫和薇克思站在门前，卡莉亚和杰瑞在三人后面。剩下的人三三两两，把过道堵死。

    如果卡莉亚在胡扯，他们八成不等布林乔夫说什么，就直接动手了。

    “戴尔文，钥匙给我。”

    布林乔夫拿出一把银制的精巧钥匙，又从戴尔文手里接过同样的钥匙，把它们同时插进两个锁眼里。

    咔哒——

    金门缓缓打开，杰瑞连呼吸都要停了。他曾经很期待看到里面华丽的样子，但现在，他只祈祷这里最好空无一物。

    布林乔夫先走进去，薇克思和戴尔文跟着进去，三人的表情并没有什么起伏。

    倒是杰瑞，脸色煞白。

    金库里，真的如他无数次幻想的那样，堆满了金币、珠宝，还有许多形状各异，但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的奇特玩意，装在一个个敞开的箱子里。

    难道墨瑟真的看穿了卡莉亚的想法，把东西都归位了？

    杰瑞不敢去看那财宝，也不敢回头。身后升腾的杀气，仿佛爬上了他的后背。

    “等等，不对劲。”

    说话的是布林乔夫。他快步走到一堆珠宝前，抓起一把项链，戒指，仔细地看。

    “这，是假的？”

    他惊讶地说。戴尔文听了，也赶忙去另一个箱子抄起一把金币。然而不需要细看他就明白。

    “这金币里也有不少是假的。”

    “去把托尼利亚叫来！”布林乔夫朝外面喊着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，托尼利亚急匆匆跑进来。她在金库那堆可能已经称不上财宝的东西中间走来走去，差不多把所有箱子看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这么说吧，布林乔夫，”她叹了口气，“估计超过一半的东西都变成假的了。”

    “超过，一半？”

    布林乔夫含糊地重复着，忽然感觉有些眼晕，连忙扶了下墙。

    每次财物入库的时候，会有很多人看着，能打开这扇门的也只有三个人。金库的墙壁完好，没有哪里被钻开过。

    所以真如卡莉亚所说，墨瑟背叛了公会？

    “墨瑟，居然，真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布林，你还好吧？”

    看到布林乔夫有些恍惚的样子，戴尔文关心地问着，虽然他受到的打击不比布林乔夫轻。

    “我，还好，”布林乔夫使劲拍了拍脸，“还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个混蛋！真干得出来啊！”

    薇克思可没法像布林乔夫那么镇定，急得拔出剑来，大步往出走。布林乔夫一把拉住她。

    “你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当然是去墨瑟家！把他揪出来问个明白！”

    “给我把剑放下薇克思！”

    布林乔夫厉声喝止，杰瑞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哥这么生气。就连薇克思也只能乖乖听话，将那锋利的长剑塞回剑鞘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她站到旁边，给布林乔夫让出道来。

    布林乔夫走出金库，走过面无表情的卡莉亚，走过外面不知所措的几个人，站在大漏壶蓄水池边，思考起来。

    当其他人都过来围着他时，他宣布了个事。

    “各位，鉴于金库失窃，墨瑟下落不明，我认为公会已经进入紧急状态。在事情结束前，我要暂时接管公会。谁赞成？谁反对？”

    没有人反对。

    “那好，咱们先搞清墨瑟的下落。拉维恩，薇克思，希尔英，去墨瑟家里看看。符文，维皮尔和尼鲁因，到城里和驿站去打听。戴尔文去跟玛雯解释一声，告诉她咱们暂时没工夫干活了，跟她想好怎么处理已经接手的委托。所有人记住，一旦发现墨瑟，马上回来报告。”

    收到命令，众人马上分头行动去。大漏壶就剩下了杰瑞，卡莉亚和布林乔夫。

    “所以，杀死加卢斯的其实是墨瑟吗？”

    背对着卡莉亚，布林乔夫这样问着。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卡莉亚回答。

    布林乔夫沉重地点着头。他快速转过来，郑重地面对卡莉亚，面对杰瑞。

    面对过去的错误，以及将来要做的事。

    “公会一定会补偿你们，我保证。”

    “那都是次要的，布林乔夫。”卡莉亚说，“我必须提醒你，墨瑟是夜莺，而夜莺不只是一个称号。他现在可不好对付。”

    “夜莺，”布林乔夫低声说着这个他很久以前就听过的词，“那些传说果然都是真的吗？他们的圣所，还有信仰的阴影女士？”

    “千真万确。所以咱们必须有所准备。”

    卡莉亚先指了布林乔夫，又指了杰瑞，眼睛闪耀着充满希望的光芒。

    “首先，你们两个要和我组成新的夜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