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说，金色光辉，庄园吗？”

    古鲁姆的眼神从杰瑞身上移开，略微抬起，望着天花板，慢条斯理地说着。

    这模样看不出是在认真思考，还是根本没听。

    总之，他晃来晃去的眼睛，最后还是看向杰瑞。

    “嗯，我听说过，朋友，是个养鸡场？还是养牛场来着？可我既不买地，也不炒房，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？”

    事到如今居然还装蒜，杰瑞心头被火气撞了一下。他长吸一口气，压下情绪。

    “那或许我该叫你‘加茹尔·雷’，这会不会让你的记忆恢复一些？”

    古鲁姆的脸像是怔了一下，小眼睛快速转了两圈。

    “啊，我想起来了，是给玛雯提供蜂蜜的那个吧？对对对，就是那个。”

    他像是个沉浸在自己演技里的专业演员。杰瑞的火气又添了几分，动了动身子。

    “少扯皮，古鲁姆。老大知道你一没金币二没胆子。说吧，买下庄园是谁的主意？”

    应该是察觉到了杰瑞的怒意，古鲁姆连忙赔笑。

    “冷静，小兄弟，有话好说嘛。要不，你先来杯热火葡萄酒？这可是独孤城特产，很好喝的。”

    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杰瑞，当然不是提醒他喝酒。

    没错，冷静，自己没必要被这条蜥蜴带节奏。只需放平心情，看他演就是了。

    反正他最后还是要说出来。

    杰瑞板起脸，一言不发。看到他这冷淡的态度，古鲁姆有些自嘲地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好吧，看你也赶时间，咱们就直说了吧。”

    这可出乎杰瑞意料，他还以为古鲁姆会继续胡搅蛮缠一会儿呢。

    呵，看来再顽固的杂种，在公会的威压面前，也不过如此。

    “我在听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听好了。”

    古鲁姆沉默片刻，像是在组织语言。店里嘈杂的人声涌过来，杰瑞把椅子搬近些，生怕漏掉一个字。

    “是一个叫【奥妮安】的女人，她叫我代替她跟阿林格斯做这笔买卖。”

    杰瑞抻着脖子等下文，古鲁姆却不说了。

    “就这？”

    “就这。”

    “身份呢？目的呢？她没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吗？”

    古鲁姆摆起细长的手，摇着头。

    “小兄弟，你看来业务不熟啊。干咱们这行的，金币是第一位。难道你会揪着委托人问这问那吗？而且我跟她就见过两回面，看她总是很愤怒的样子，肯定是个跟公会有仇的人。能干出这事，也没什么稀奇的吧？”

    杰瑞一琢磨，好像，有点道理。

    “那你应该知道，这么做会激怒玛雯。”

    “唉，我也是被逼无奈啊。”古鲁姆拍着腿，显出很懊悔的样子，“她威胁我这么干。而且你知道，我不算公会的人。玛雯那边什么情况，我也不太清楚。”

    说着，他掏出一个小钱袋，晃得哗啦啦响，递给杰瑞。

    杰瑞急忙按住他的手。

    “这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“别多想嘛。”古鲁姆笑嘻嘻地说，“我这算是一次延长性命的投资，还烦劳小兄弟替我在墨瑟面前美言几句。这次的确是我有些见钱眼开了。”

    他把钱袋往杰瑞手里塞，塞了几次。杰瑞一想，收钱也不妨碍自己报告实情，便收下了。

    “好吧，但记住你欠我一次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当然。慢走啊，小兄弟。”

    这回杰瑞看清古鲁姆是在笑了，长嘴小幅度地一张一合，舌头也隐约可见。结合他说的话，这大概就是在笑。

    有够恶心的。直到走出旅店，杰瑞还是忘不了那张脸，真想胖揍那条蜥蜴。好在任务完成了。

    “奥妮安……”

    念叨着这个陌生的名字，杰瑞在路上走着，走得心不在焉。路人都纷纷避开他。

    然后他突然站住。这个急刹车，让一个抱着衣服的高精灵女人撞上了他，衣服也差点脱手。

    “小心点！”

    她呵斥着，杰瑞无动于衷，她只好嘀咕几句走开了。

    “不对啊……”

    杰瑞也嘀咕着，他越想越不对劲。越想，越觉得古鲁姆的话有问题。

    的确，公会与人结仇是常事，有人寻仇也合理。但这个人能准确地找到古鲁姆，通过他来针对公会，就不太正常。

    那蜥蜴只和公会有货物往来，除非他是个管不住嘴的家伙，到处吹嘘自己有公会撑腰。否则，外人怎么会知道他和公会的关系，还能利用这层关系呢？

    这种事要是谁都能知道，东帝国公司不早把他送上断头台？

    答案恐怕是，那个叫奥妮安的女人还有特殊身份，估计连名字都是瞎编的。

    “妈的！”

    杰瑞懊恼地一拍脑门，转身跑回旅店。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等杰瑞回到眨眼雪鼠时，古鲁姆已经快要出城了。他还看到杰瑞和“锦衣”服装店的【塔瑞】撞在一起，在那儿傻乎乎地琢磨事情。

    看来，和那女人说的一样。公会的确每况愈下，居然派这么个傻子来对付自己。

    他确实向杰瑞隐瞒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，可没办法。这事让墨瑟知道，自己八成就死了。

    他也后悔接了这笔生意，但木已成舟。所以他只能彻底藏住那女人的身份，然后期待她能顺利达到目的。

    至于现在，还是先躲起来。那小子早晚会回过味，而且冲他那傻样，公会说不定还有其他人来。

    等避过这个风头，或许该考虑换个工作了。

    古鲁姆穿过城门，混进来往的人群，加快脚步。他要回仓库去，那里禁止外人进入，又有保安把守，很安全。

    只是他没想到，就如他看到杰瑞一样，也有人看到了他。

    “终于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立在马厩不起眼的角落里，戴尔文一眼就捕捉到了古鲁姆。

    独孤城的亚龙人不止古鲁姆一个，他们这个种族的相貌让外人很头疼，大多数人只能靠犄角、鳞片颜色等明显特征来大致分辨。

    而戴尔文能准确分辨亚龙人的相貌，这也是墨瑟坚持要派他来的原因之一。

    马厩是从城里前往港口的必经之处。戴尔文当然不指望杰瑞套出古鲁姆的话，只要能来个打草惊蛇，让古鲁姆出城就行。

    接下来，他打算采取点暴力手段。

    “好了维皮尔，我去一趟。等那小子回来，你们就顺着路找我。”

    “小心点。”维皮尔说。

    戴尔文戴上一顶帽子，走出马厩的棚子，融入人群，跟在古鲁姆后面。

    他与对方保持了大约十米的距离，目光穿过人群的空隙，像钩子一样钩住古鲁姆。

    当古鲁姆东张西望的时候，他便巧妙地把脸或者半个身子藏在人后。

    保持这个节奏，就不会被古鲁姆发现。

    但是。

    “唔？”

    戴尔文忽然感受到了异样的目光。他不止是盯着古鲁姆，也会用余光环顾四周。那些路人如果和他对视，眼睛会自然地看向别处。但如果是些心怀不轨的人，他们的眼睛会转得比较生硬。

    现在，至少有三个符合这一条的人，包围了戴尔文。

    这是古鲁姆的人吗？可能性不大。如果他如此戒备，那干脆继续躲在城里好了，没必要露头。

    瞬间，戴尔文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。

    自己和薇克思一样，被不明身份的人盯上了。

    再这样下去，弄出动静，被古鲁姆察觉，逃走，那恐怕很难再找到他。

    既然这样，只能强追了。

    戴尔文刚加速，其中一个人马上靠过来，连着挤开几个人，手摸向衣服里。

    他显眼的动作引起戴尔文的注意，戴尔文赶紧侧过身面对他。

    然而这时，另一个人从背后靠上来。衣袖里掉出小匕首，接在手里，捅向戴尔文。

    戴尔文的位置不好，只能绷紧胳膊，硬接了这一下。

    “呃！”

    他叫出声，一甩胳膊砸在那人脸上，也让匕首暴露在路人眼中。

    “杀人啦！”

    有人大叫起来。这一喊，大道上的行人都散开了。古鲁姆也听到了声音，直接跑起来。

    只有那三个杀手还围着戴尔文。

    “我说，你们多少照顾一下我这老头子啊。”

    戴尔文苦笑着拔出匕首。眼前这三位一看就是专业的，毫无退意。即使有人去喊了卫兵，动起手来也毫不含糊。

    三人的匕首组成密不透风的攻势。胳膊有伤的戴尔文很快就没了招架之力。

    “叔！”

    眼看戴尔文要挂，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，杰瑞和维皮尔各骑一匹马，及时赶到。

    他们看到人群有骚动，猜测是戴尔文遇到了状况，便来帮忙。

    “小子，帮我收拾这些家伙！快腿去追那蜥蜴！”

    维皮尔骑着马直接冲了过去。杰瑞则一边勒住缰绳，一边纵身跃下。来了个华丽的飞踢，把其中一个杀手当场踢翻。

    “哎呀！”

    可惜这一脚把自己的平衡也踢没了，躺倒在地。

    又一个杀手冲过来。但他们的武器只有匕首，对付站着的人可以，对付躺着的人就有点不够长。

    那杀手想踩住杰瑞再弄死他。杰瑞来不及起身，只能在地上不停地骨碌躲闪。

    被踢倒的杀手也站起来了，跟同伴一起要抓住杰瑞。

    “妈呀！”

    杰瑞像个皮球一样连滚带爬，两人无从下手。场面一时变得奇怪起来。

    “啊！”

    身后的尖叫提醒了两个杀手。他们这才发现剩下的同伴已经和杰瑞一样躺在地上，但不会再动了。

    戴尔文甩了甩匕首的血，扭扭脖子，用慵懒的声音说道。

    “好了，小混混们，该教教你们如何尊敬老人了。”

    *****

    当卫兵们赶到场时，杰瑞和戴尔文刚刚干掉杀手，上马逃走。

    他们很快看到了维皮尔，以及被捆成一条，搭在马上的古鲁姆。三人一口气逃出去很远，确定卫兵不会追上，才慢慢停下。

    戴尔文跳下马，狠狠地拽下古鲁姆，摔在地上，一脚踩住。

    “行啊，古鲁姆，公会不跟你计较，你倒是长了能耐，敢下死手了？”

    古鲁姆拼命摇头。

    “冷静，戴尔文，我不知道是谁袭击你！真不知道！我怎么可能跟公会结怨？那不是找死吗？”

    “你以为这次你捅的篓子还小吗？说，谁给你钱去买金色光辉的！？”

    “我，真不能……”

    咔——

    戴尔文那还沾着血的匕首被他插到地上，擦着古鲁姆的脸。再歪一分，就要有鳞片被剁下来了。

    这绝对是古鲁姆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一次。张开的长嘴只顾喘气，绿豆眼睛也瞪得和人眼差不多了。

    “戴尔文，你不会，要杀我吧？你可是知道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别人也许没那个胆子，但我不一样。”戴尔文更用力踩下去，“要是一把剑坏得不能用了，比起花大价钱去修，我宁可把它熔了做新的！”

    他拔起匕首，让它悬在古鲁姆眼前。

    “你应该知道，公会里只要不涉及组织的问题，我和布林乔夫都可以先斩后奏。所以不要考验我的耐心！”

    杰瑞在一旁看着，看得那叫一个解气，又有些意外。他还没见戴尔文如此愤怒过。

    在这愤怒面前，古鲁姆终于屈服了。

    “我，我知道了，是，是……”

    他深呼吸，说出那个憋在心里的名字。

    “……是【卡莉亚】。”

    戴尔文愣住了，愣得一动不动。连维皮尔也是一脸惊讶，仿佛听到了不可能的事。

    只有杰瑞啥也不知道地问着古鲁姆。

    “那你说的奥妮安，是她的假名？”

    “不，那是另一个人，跟这事无关。”古鲁姆说，又很诧异地反问杰瑞，“话说墨瑟没跟你提过卡莉亚？”

    “没有，她是谁？”

    “她曾是公会的人……”

    回答杰瑞的是戴尔文。杰瑞看到那个一向从容的叔，竟然露出了堪比墨瑟的严肃神情，说出令自己这个新人也无比震惊的话。

    “……25年前，杀害前任公会大师【加卢斯】的凶手。”